12月16日，在“复旦管院恢复建院40周年·领变者论坛”现场，国家传染病医学中心主任、复旦大学感染与健康研究院院长、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以《创新与医疗不平等——如何弥合鸿沟》为主题发表演讲，分享了他对医疗技术创新、优化资源配置、医疗模式变革等方面的探索与思考。

张文宏。图片由复旦大学管理学院提供

以下是报告主要内容整理。

创新不是个人选择，而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但同时需注意，创新能为医疗带来巨大改变，但也可能带来新问题，甚至加剧社会不平等。真正的创新动力来自社会，只有为人类幸福创造价值的创新才是可持续的。

过去，我国医疗资源城乡差距明显，农村卫生院服务水平有限。传统医疗鸿沟主要来自经济壁垒，体现在三方面：尖端疗法价格太高，带来临床治疗的群体鸿沟；经济差距导致医疗资源分配不平衡，形成“医疗富裕”与“医疗贫困”的阶层差距；支付能力有限，很多患者即使有药可医，也因费用问题无法得到治疗。

创新技术在各地的应用差距也很大。发达国家、大城市、大医院往往率先使用，而偏远地区和发展中国家可能要等很多年。这种差距可能会加剧全球的医疗不平等。

要缩小医疗鸿沟，还得靠创新——用新一轮创新去弥补上一轮创新带来的不平等。同时，医保政策也很关键，直接影响技术可及性。

比如结核病，中国患者数量居全球第三。虽然总体呈下降趋势，但落后地区的发病率仍是发达地区的10倍。国际上新药一个疗程超过20万元，张文宏团队研发的TB-TRUST口服短程方案，将疗程缩短到6-9个月，成功率提高到80%以上，全疗程费用降到3-5万元，如果医保报销80%，患者自付可以降低到1万元以下。

再如丙肝治疗。索磷布韦在2013年底于美国上市时，一个标准疗程（12周）的定价约为84000美元，全球大部分国家的医保难以覆盖。随着专利到期和技术普及，现在治疗费用已大幅下降。埃及丙肝患病率一度高达15%，后来通过全国筛查、医保支持等举措，对患者进行治疗，携带率降至0.4%左右。

需要关注的是，随着老龄化社会到来，医疗鸿沟可能进一步加深，信息不对称问题也会加剧。

比如，抗衰老技术可能催生“超级长寿阶层”，而无法负担相关费用的人可能被视为“负担”。目前，抗衰老研究在不断推进，但如果技术只服务于少数人，就会产生新的不平等。这要求我们在推动科技的同时，必须思考如何实现社会公平。

此外，技术发展太快，人的认知可能跟不上。比如脑机接口这类认知增强技术，可能创造智力“超人”，冲击教育、就业乃至司法体系，导致新的不公平。因此，需要明确技术使用中各方的责任，制定相应政策，避免技术加剧社会分裂。

医疗创新的差距，本质上是社会资源、知识和权力分配不均的延伸。技术本身不是问题，但如果缺乏有意识的制度设计、伦理约束和普惠导向，它就可能变成放大不平等的“加速器”。

未来真正的挑战不仅在于“能不能发明”，更在于“能不能公平分享”。这需要科学家、政策制定者、伦理学者和公众一起对话、协作推进。

同时，对于老年人、教育水平较低的人群，要加强对这些群体的培训，提高他们的数字技能，让他们也能享受数字医疗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