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冯维维

今年早些时候，美国俄亥俄州克利夫兰诊所的病理学家马克?哈卢什卡偶然发现一篇独特的综述，它的标题只有一个单词——MicroRNA（以下简称miRNA）。这个英语词汇的中文意思是“微小核糖核酸”。你可能对这个词汇并不陌生，它正是2024年刚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研究领域。

在这个庞大的研究领域中，如此简短的标题实属罕见。这篇一词标题综述发表于2018年，引用量已超2000次。哈卢什卡表示，考虑到文章篇幅有限，这一数字可谓“高得惊人”。他进一步调查发现，该文章在谷歌学术“miRNA”相关文献搜索中位列搜索结果首位，这也使其处于“论文工厂出品”的高引用区。

谷歌学术搜索页面截图

据“撤稿观察”报道，目前，引用这篇综述的多篇论文已被撤稿。miRNA这一去年新晋诺奖领域，也已成为论文工厂活动的“重灾区”。

缘何“高被引”

这篇综述发表于爱思唯尔旗下的《过敏与临床免疫学杂志》，作者为美国芝加哥大学医学部消化内科博士托马斯·卢和辛辛那提儿童医院过敏与免疫科主任马克·罗滕伯格。两人在文中表示，鉴于miRNA在基因表达调控中的关键作用，且是生物标志物研发的潜在候选分子，其在变态反应（过敏）领域的研究正不断拓展。

目前，该综述文章引用量达2096次。哈卢什卡认为，对于一篇内容简短的综述来说，这一数字可谓“高得惊人”。

综述文章截图

当然，该领域领军人物撰写的更早的miRNA综述被引次数要多得多，有些甚至高达数万次。哈卢什卡之所以对这篇文章予以“特别关注”，是因为在谷歌学术上搜索“miRNA”时，这篇综述排在搜索结果第一位。

尽管一词标题综述本身内容并无错误，也未过时。但哈卢什卡推测，谷歌学术排名正是导致该文章引用量居高的原因之一。更值得关注的是，排名也可能导致该文章处于论文工厂高频次引用区。

“当那些对miRNA一无所知，只是从事论文工厂生意的人需要引用该领域的一篇主题综述时，他们会直接选用第一条搜索结果。”哈卢什卡说。最近，他受邀评审的一篇论文就引用了一词标题综述，他本人认为“那篇待审论文明显是论文工厂出品”。

“撤稿观察”认为，哈卢什卡的推测极有可能成立。该网站首批驻站调查员戴维?罗伯特?格莱姆斯的分析显示，在爱思唯尔的Scopus数据库中，有2046篇论文引用这篇综述，其中已有18篇被撤稿。许多撤稿通知将重复使用数据和同行评审问题作为撤稿理由，而这些理由通常暗示文章涉嫌论文工厂出品。

2021年，“撤稿观察”曾报道过一篇引用该综述文章的论文撤稿事件。该论文于2020年发表于《国际免疫药理学》期刊，作者来自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山东省妇幼保健院和山东第一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通讯作者为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的一位主任医师/教授。撤稿声明指出：“作者承认，在未充分完成研究工作的情况下就发表了该论文。”

撤稿声明

造假“重灾区”

2024年10月7日，诺奖委员会决定将当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美国科学家维克托·安布罗斯和加里·鲁夫坎，以表彰他们发现miRNA及其在转录后基因调控中的作用。

miRNA被认为是生物学“中心法则”之外最根本的生命调节机制，对生物体的发育和功能至关重要。然而，“撤稿观察”指出，该领域的文献已经成为论文工厂活动的“重灾区”。研究人员经量化分析发现，该领域论文的撤稿率高于其他相关研究领域。

格莱姆斯分析了引用一词标题综述的论文所发表的期刊。他发现，引用量最高的期刊是多学科数字出版机构MDPI旗下的《国际分子科学杂志》，共52次。引用该综述次数次多的期刊是泰勒-弗朗西斯出版集团旗下的《生物工程》，有39篇，该期刊因难以清除其中的论文工厂内容，已于今年早些时候失去了科睿唯安旗下Web of Science的收录资格，并于7月暂停接收新投稿。

格莱姆斯对引用该综述的作者所属机构进行分析后发现，出现频率最高的20所大学均位于中国。超过80%的引用来自中国研究机构的作者。

“撤稿观察”联系了20篇引用该综述的论文的作者，询问他们引用的原因。仅有一人回复。

这位“唯一”的回复者是重庆大学附属中心医院（重庆市急救医疗中心）重症医学科副主任钮柏琳，他曾在哈佛大学做博士后。今年早些时候，钮柏琳与合作者在发表于《药理学研究》的一篇题为《miRNA在脓毒症肝损伤中的作用》的综述文章中，引用了该文献。

对此，钮柏琳在回复“撤稿观察”时表示：“我们引用它，是因为它是一篇简洁、广受欢迎的综述，概述了miRNA在免疫和过敏疾病背景下的生物学功能，我们认为这对于不太熟悉该领域的读者来说，是一篇有用的背景入门资料。”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卫生署生物样本库主任、论文工厂研究专家詹妮弗?伯恩在接受“撤稿观察”采访时认为，那些为报酬而批量生产科学论文的实体，可能已将这篇综述的引用纳入了可重复使用的模板中，但“很难确定”。

她说，如果这篇综述的引用已被纳入模板，那么引用它的论文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相似性，或者可能有许多论文对它的引用“显得不合理”。

伯恩指出，因为这篇综述“专业性较强”，其引用在“论证实验方法或讨论结果可能存在的局限性时”似乎更相关，而不是作为miRNA研究的一般性概述。

“话虽如此，如果作者只是出于方便选择这篇综述作为miRNA综述的示例，那么我们可能也会看到一些相关性不高的引用，这些引用与论文工厂的参与无关。”她补充道。

而一词标题综述的通讯作者罗滕伯格拒绝就此事发表评论。他也是《过敏与临床免疫学杂志》的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