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雪霁 来源:北京大学微信公号 发布时间:2023/10/26 14:0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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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晓军:白血病,已经不是一个不可治愈的疾病

 

作为“中国血液病领路人”,黄晓军带领科研团队完成了第一例半相合骨髓移植,让白血病“人人有供者”并由此形成了被国际同行认可的骨髓移植的“北京方案”。“北京方案”让患者的生存率从20%上升到了70%使单倍型移植成为世界两大主流移植方案之一越来越多的白血病人找到他通过半相合骨髓移植技术,重获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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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晓军: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

在恶性血液疾病面前,骨髓移植是最有效的治疗方法。而找到合适的供者,是最具挑战的难题。患者们面对着不同的困境。

一位母亲,如果要等待骨髓库捐赠者将遥遥无期;一位女儿,因情况严重被许多医生判定无法救治;一位弟弟,确诊后仅一两个礼拜就被宣布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一位妹妹,因与亲姐姐配型失败而命悬一线。

幸运的是,他们都遇到了一位好医生,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血液科主任黄晓军。这位血液病学的领军人,所开创的全球首个半相合移植体系,让白血病的骨髓移植从10个位点相合到仅5个位点相合即可进行,使患者基本实现了“人人都有供者”。从“全相合”到“半相合”,减少了一半的位点,拯救了更多的生命。

“当我们今天讲白血病,已经不是一个不可治愈的疾病。”黄晓军说。

得救

山东小伙仉松健,去年夏天刚刚当了爸爸。每天下班回到家,看到孩子,他都会觉得非常开心。

可等到早上出门后,关上家门,他就一路哭着去公司。在公司与同事们正常说笑相处,下班后,他又一路哭着回家。

新生儿的到来没有缓解这位年轻父亲心头的悲苦。因为,仅仅在孩子出生一个月后,母亲徐霞,被确诊了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需要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俗称“骨髓移植”。如果不及时进行移植,将会危及生命。

一直到本世纪初,骨髓移植的条件都异常苛刻。移植前需要检查患者与骨髓捐赠者的十个HLA(人类白细胞抗原)配型,只有10个位点完全相合,才能进行手术。根据遗传概率计算,亲生兄弟姐妹之间全相合的概率只有25%;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群,“全相合”的概率则只有十万分之一。

母亲确诊后,仉松健彻底失眠了。母亲家中没有亲生兄弟姐妹,如果要做全相合,她只能寄希望于中华骨髓库的捐赠者,排队等待与自己完全匹配的干细胞。等待的时间,遥遥无期。很多人就是在漫长的等待中错过了移植的时机。他甚至想用自己的十年寿命,去换母亲的十年。

仉松健背着母亲,在潍坊偷偷做了配型。趁着母亲打针不能从床上下来,他与医生沟通后,决定去北京,找北大人民医院的医生黄晓军。这位血液病的领军人及团队的半相合骨髓移植技术,可以为徐霞仉松健母子做“子供母”半相合移植,由儿子为妈妈捐赠骨髓。

“HLA(人类白细胞抗原)这个遗传物质,一定是一半来自父亲,一半来自母亲。”黄晓军解释。“兄弟姐妹之间,会有四分之一概率完全一样。半相合则只要有一半链相同就行。”

因此,半相合移植技术的价值在于,不管兄弟姐妹怎么变,孩子与父母,一定有一半相同。半相合移植把供者的范围从亲生兄弟姐妹扩展到包括父母、子女在内的所有直系亲属以及堂、表兄弟姐妹。由此,对于血液病的骨髓移植,基本实现了“人人都有供者”。

“你放心,你的命,我能救你。”儿子握紧了母亲的手。母亲握着儿子的手,哽咽难言。

一家人在年关将近的时候,一起离开家乡,到了北京。徐霞住进了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海淀院区,为接受移植做准备。仉松健放心不下母亲,听说进仓要待一个月,前期清髓疗很难受,他担心妈妈一个人撑不下去。

挽着儿子的胳膊,徐霞忍着眼泪笑了:“进去以后,我得坚强,提前出仓,家人团圆。”

进仓后,在前期的准备过程中,徐霞经历了极其艰难的时刻。由于长期贫血,她的耐受力不好,出现很多不适症状,腹泻,发抖,甚至闻见医护人员的皮手套都觉得恶心。

黄晓军来到病房查看她的情况,安慰她:“等到今天干细胞一输,就能量之源来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徐霞露出了笑容。

入仓24天后,徐霞顺利出仓,转到普通病房。护士用轮椅推着她走出门口,家人带着小孙子念念来看她。

“叫奶奶。”她伸出胳膊,把小孙子拥入臂弯。孩子在她的怀里,好奇地伸出小手,动来动去。感受着怀中鲜活的生命,徐霞哭了。

破冰

白血病是一种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的疾病,也称“血癌”。位居儿童恶性疾病死亡率的第一位、成人恶性疾病死亡率的第六位。

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血液科是中国最早迎战白血病的地方,也被视为白血病患者的新生之地。1964年,“中国骨髓移植奠基人”陆道培院士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完成亚洲第1例、全球第4例造血干细胞移植术,一位身患再生障碍性贫血的护士得以新生,创造了世界骨髓移植存活时间最长纪录。1981年,北大血研所成立,同年成功进行了我国首例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开创了我国造血干细胞移植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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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年仅23岁的黄晓军从中山远赴北京,来到北大人民医院白塔寺院区报到。当时的血液科,就一个病房,一个实验室,一个移植仓,几个化疗的病人。病房里的病人少,并非患病人数少,而是即便前辈开创了配型全相合移植的路子,想找到配型全合的供者,也如同大海捞针。

大学时期的黄晓军

黄晓军在国外求学时期

看着那些因供者来源缺乏而走投无路的病人,黄晓军异常难受。1996年,他带领团队进行“单倍体造血干细胞移植”技术研究。在寻找突破口的过程中,年轻的黄晓军关注到了当时移植研究的禁区——半相合移植。但是,半相合移植之所以成为“禁区”,是因为在移植中起重要作用的T细胞,会因为“半相合”对患者的身体产生更强烈的对抗和排斥,大多数患者都极难闯过移植后的排异关。

“T细胞也不是不好,不能清掉,那就改造。改造以后并没有丢掉,一样输到体内去。”面对棘手的T细胞,黄晓军尝试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用药物“驯化”,让它变得“听话”——先压制T细胞对受者身体的攻击,再激发T细胞对白血病的消除。

骨髓移植的半相合技术,在2000年以前,在国际上没有公认的突破。美国医学界认为,这项技术不能突破。黄晓军第一次在国外做报告时,没有多少业内人士愿意相信他。

在漫长的动物实验里,黄晓军与团队熬过了无数黑夜,终于在2000年时,一位40岁的患者身上,看到了曙光。

李实是一位老北京,2000年,40岁的他被确诊为白血病。仅仅一两个礼拜的功夫,他就被宣布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而移植是唯一的生路。不幸的是,家人、朋友、骨髓库都没能找到配型完全相合的供者,走投无路的他找到了黄晓军。


经过配型确认,李实的大哥可以作为弟弟的半相合供者。黄晓军告诉李实:我可以给你做半相合,但这可能有一定风险。绝境中的李实决定相信医生,冒险一试。在充分沟通后,黄晓军团队为他做了当时最新的移植手术,也就是利用李实大哥的骨髓——HLA不完全相合骨髓进行移植。手术很成功。

李实之后,又有两个类似情况的病人,也在黄晓军这里做了半相合,得到同样成功的结果——白血病骨髓供者来源匮乏的的世界医学难题从此破冰。

随着一位位“绝症”病人的康复,新方案逐渐获得了国际同行的认可。

2016年,欧洲骨髓移植协会正式发文称黄晓军团队的骨髓移植方案为“北京方案”。近年来,“北京方案”推广到意大利、法国、澳大利亚、日本、韩国等发达国家,覆盖了中国95%、全球50%以上的半相合病例。

黄晓军在中国血液病大会上做“北京方案”学术报告

黄晓军在手术中

出院一年以后,李实就什么药都不吃了,包括抗排异药,如今,他已经年逾六十。在确诊了白血病之后,他踏踏实实地,又过了20多年。

厚道

黄晓军每天早上6点出门,7点到医院。他极少吃早餐,一上午忙碌的工作之后,午餐也只是简单的一杯咖啡以便稍作休息,下午继续工作。十几年来,都是如此。

作为国内血液病的“顶梁柱”,他的诊室汇聚了全国各地慕名求治的患者,很多人已经确诊,还非得在门诊挂个他的号,“听到黄大夫一句话才能甘心。”诊病中,黄晓军的脑子就像电脑——他能记住病人的任何一个小细节、背出病人一项检查项目连续几个星期的数值。

“一方面是聪明,另一方面是他极其用功。” 他的团队这样评价他。不管工作多忙,但作为“大医生”的黄晓军依然保持着一周出诊三次的频率。只要是在北京,不开会的日子里,黄晓军每天都会到病房转转。甚至有一次,他周一在深圳出差,周三在香港有会议,周二一天还做了“空中飞人”折回北京出门诊。“因为病人看到我就会有谱儿,看不到我心就悬着,所以我得回来!”

黄晓军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门诊为血液病患者诊病

来自上海20岁的小宇,在2006年被诊断为白血病,并多次复发。上海一家医院断定她治不好,“过得了元旦也过不了春节”。2007年,绝望中,小宇的母亲严女士来到北京。

小宇母亲在她1岁多时与丈夫离婚,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我跟黄大夫说了家里的情况,我说没有女儿我就什么都没了,你救了我女儿就救了我们母女两个。”黄晓军听完小宇母亲的话,低了一下头。“只要是我的病人,我就会千方百计地看好他。”

当时的小宇,早幼粒细胞达到52%,同时并发弥漫性血管内凝血(DIC)。“在出现DIC的状况下进行预处理,我们查文献都没查到。” 黄晓军团队医生许兰萍说。他们估计成功率在1%~5%,很可能还没植入病人就不行了。

但黄晓军还是果断地接收了重症的小宇,甚至修改了已成定式的方案。小宇妈妈回忆,“手术前我就觉得是见女儿的最后一面了。”

但在黄晓军的手中,奇迹发生了,小宇骨髓植入成功。“黄晓军大夫为我女儿改写历史、创造奇迹!”小宇妈妈说。

黄晓军在与学生交流

黄晓军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诊治血液病患者

生活在北京的云南姑娘谢幸杏,在三十七岁生日这天被检测出患有“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天生爱笑的她,在拿到报告单后的一个月,“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光了”。

移植是唯一的生路。要做全相合移植,只能与亲生兄弟姐妹配型,或大海捞针般等待骨髓库里的捐赠。谢幸杏与姐姐进行了配型,十个位点,只有五个匹配成功。这意味着,谢幸杏无法通过全相合配型获得生机。

幸运的是,谢幸杏遇到了黄晓军,从“半相合移植”技术里找到了新的希望——她18岁的表弟,成为了14管血液中契合配型要求的唯一选项。结束了高三英语口语考试的表弟即刻搭乘当晚的航班奔赴北京,谢幸杏的入仓计划也被提上日程。在隔绝喧闹的移植仓里,每个人都独有一份“新生年龄”。随着表弟健康的造血干细胞缓缓输入体内,AB血型的谢幸杏在这一刻定格,A血型的谢幸杏即将迎来新生。

黄晓军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诊治血液病患者

科学求真,人文求善,艺术求美。医学是真善美的结合,从来就不仅仅是科学与技术。“我们多出汗,病人少出血。”黄晓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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