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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剑

日前，哈佛歧视亚裔学生的案件有了新的进展。美国司法部发声，认为哈佛大学歧视亚裔学生的录取政策违法！

事件需要稍微往前追溯一下。今年6月，根据法庭所提供的文件显示，哈佛大学在其新生录取程序中，设置了5个类别来评价申请者，包括“学业”“课外活动”“体育”“个性”与“综合”，用1~6的分数来衡量，1为最佳。其中，在“个性”一项评价体系中，白人得分明显高于亚裔。起诉哈佛大学的“要求招生公平学生组织”，在对超过了16万学生的记录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指控哈佛在评价亚裔申请者时，对其个性特点予以较低的评价，这些个性特点包括积极人格、可爱度、勇气、善良以及是否广受尊敬等，而这样的低估与歧视亚裔的行为是长期的，且一以贯之。哈佛大学对此予以否认，并指责对方无中生有。

在控辩双方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中，8月30日，美国司法部发表公开声明，明确表态支持原告——起诉哈佛的组织和学生，认为哈佛的招生规则确实存在违法之处，从而导致相当数量的亚裔学生被阻挡在哈佛大门之外，而其他并不太够格的学生因为其“种族”而被录取。

该声明指出，哈佛使用了模糊的个人评价体系，伤及了亚裔申请者，这可能会受到种族偏见的影响，损害亚裔申请人的入学机会。这是一种非法的种族平衡，而哈佛大学在超过45年的时间里使用种族因素做出录取决定的过程中，从未严肃认真地考虑过种族中立的其他选项。

司法部为何表态

人们可能会感到奇怪，在案件还在地区法院之时，司法部为何会发出这样的声明？

美司法部的声明为“利益声明”，其实就是一种“意向声明”，主要是为了阐明自己的立场。司法部的利益声明并不具有法律约束力，但仍可以对美国地方法规起到指导作用。在事关公民权利的案件上，美司法部倾向于使用这样的声明，而且有越来越多的发展趋势。据媒体报道，在2006年之前，类似的声明仅出现过7次，但从那之后到2011年的5年时间里，这种声明出现过242次，几乎全部是在奥巴马总统任上所发出的。它们对当时出现的警察暴力执法视频曝光、盲人与导盲犬乘坐“优步”等发表了明确的观点，对当时和后来的法庭判决与法规建立起到了指导作用。

此次特朗普总统任内的司法部发声，其目标所指实为高校中所实施的“平权法案”。这项来自民权运动时代的标志性成果，数十年来遭到了美国白人保守主义的激烈反对。在很多媒体看来，美司法部的发声其实是意在言外。

据《纽约时报》报道，今年7月，特朗普政府的司法部和教育部宣布废除奥巴马执政期间所推出的平权法案指南——这一政策鼓励大学在审核大学申请时，应该考虑种族因素，以促进校园的多样化状态——并重新发布了小布什政府时期的一份文件，呼吁大学使用“种族中立”的招生标准。为此，民主党人指出，特朗普总统正在取消对少数族群的保护。

斗争焦点：平权法案

平权法案是个极其复杂的历史问题，也是个严峻的现实问题，极具争议。简言之，所谓平权法案，是指美国联邦政府和州政府要在法律上给予任何人平等的机会，目的是为了防止在“肤色、宗教、性别或种族”等问题上对有关人员特别是少数族裔的人员带来歧视。为此，要确保公共机构如高校、医院和军队中的平权措施，从而使所有人都能够得到平等对待。为了贯彻这样的平权法案，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实中，美国很多高校都采取了种族配额、性别配额的政策，从而推动了校园多元化的发展。

但也因此，诸如此类的配额制度被一些人批评为逆向歧视。在美国不少高校，已经禁止实施平权措施，开始从社会经济而非种族的因素录取新生。但是，仍然有不少高校，特别是一些私立名校，继续基于种族的原因录取新生。然而，在哈佛被迫提供自己的录取政策细节之前，人们并不知道像哈佛这样的精英大学是如何将种族因素纳入新生的录取原则之中的。

此次哈佛录取政策的曝光，让人们特别是亚裔看到了因为种族的原因，一些应该录取的优秀的高中生却被名校拒之门外，也是因为种族的问题，一些并不那么优秀的高中生却被拉入了哈佛等名校之中。感到自身权益受到伤害的不少亚裔对此无比愤怒。不少亚裔也为此站到了平权法案的对立面。

一向反对平权法案的特朗普政府不会放过这次绝佳的机会。在案件双方的诉求中，哈佛一方希望地方法院可以判决撤案。但司法部在声明中明确指出，地方法院应该拒绝哈佛的要求，从而使该案提交到高等法院做进一步审理。而这也正是起诉哈佛的组织和学生所盼望的一个结果。

司法部指出，当年最高法院所提出的录取新生应考虑种族因素，是有诸多标准作为门槛的，比如多元化目标，比如如果不使用种族因素就难以达到目标，比如有时间限制，比如有责任对使用种族因素做出确切的说明等。司法部认为，哈佛大学并没有很好地解释自己在录取规则中使用种族因素的原因，这就为其越过法律规定留下了可能性。该声明挺亚裔的态度坚决，认为哈佛未能成功地表明它并没有违法歧视亚裔。

“常青藤盟校”为哈佛站台

哈佛大学很快发表声明，对司法部的表态“深感失望”，同时表示，哈佛大学不歧视任何申请者，无论他们来自何种族群。哈佛指出，自己将继续坚决捍卫法律赋予高校的权利，仍然会将种族作为大学入学录取的因素之一。哈佛还反唇相讥，说像这样的做法，实际上也是美国司法部已经坚持了40年的不懈努力。

在这场事关平权法案未来命运的拉锯战中，包括另外7所常青藤盟校的布朗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耶鲁大学等，以及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华盛顿大学等一批顶尖高校，都发表声明支持哈佛大学。

他们一致明确表示，赞同哈佛大学在其实际录取过程中将种族作为考虑的因素之一。他们认为，将种族作为录取过程中所考虑的因素，对于维持多元化的学生人员组成至关重要。他们强烈要求法官能够考虑坚持这样的高校新生录取原则——既包括一位学生的社会经济背景、学术成绩、父母的教育程度与领导才能，也不要忘记了民族与种族。

这些名校认为，它们所寻求的是在录取过程中达成一种观点、经历、目标、背景、种族、民族与利益的多元化发展。它们认为，唯有如此，才能极大地深化学生的教育体验，才能鼓励学生质疑自己已有的固定思维，才能检验公认的真理，也才能欣赏当代世界的复杂性。

它们同时也认为，美国高等法院一直都允许高校采用一种个性化与整体性相结合的录取原则。它们强调指出，每个学校在录取新生时，也都是针对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而不是单单根据这个学生的种族来确定是否被录取。

其实，站在哈佛大学一边的远不止这些顶尖高校。哈佛大学校内的学生组织、校友也都支持学校的录取规则。而且，以美国教育委员会为首的数十个高等教育机构与组织，都站出来支持哈佛大学，并且要求法官不要干涉任何大学在使用种族问题上的细枝末节。他们认为，每一所大学都有其独特的使命与环境，为了达到学校所规定的教育使命，这就可能要求其使用不同的评价机制去看待各种学生的特点、经验与背景。

美国司法部的声明，无疑将此次事件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双方都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案件将在10月份进入高等法院的审理阶段。那个阶段的审理与判决，将对整个美国的高等教育产生巨大的影响。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