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个科学家团队正带着高技术装备在这些神圣的书库内做着激动人心的事情。

威尼斯时间机器将把历史学家从今天的圣马可广场（右）送往18世纪的威尼斯闹市。 图片来源：Nature.com

在距离拥挤的威尼斯广场几米远的地方，圣方济会荣耀圣母殿内部深远幽静。国家档案保管员在很久以前就接管了这个14世纪的修道院，但他们都是像一度曾在那里生活的方济会兄弟一样用功的人，悉心照料着能够填满约80公里长的书架的历史文献。现在，一个科学家团队正带着高技术装备在这些神圣的书库内做着激动人心的事情。

圣方济会荣耀圣母圣殿具有厚重的历史。计算机学家、瑞士洛桑联邦理工学院数字人文科学实验室主任Frédéric Kaplan非常喜欢这里的氛围。他的一个雄心是获得超过1000年的动态数字化形式的历史记录，包括威尼斯共和国最平静、最光辉的时代。这个被他称做“威尼斯时间机器”的项目将扫描包括地图、专著、手稿和乐谱在内的文献。利用先进的机器学习技术，它不仅承诺向学者打开大量隐藏的历史，还包括让研究人员搜索和交叉引用信息。

如果成功的话，它将为更加雄心勃勃的项目铺平道路——连接欧洲文化和商业历史中心的类似时间机器，以前所未有的详细程度揭示几个世纪以来欧洲大陆的社会网、贸易和知识如何发展。“我们对这种可能性极为兴奋。”德国马普学会科学历史研究所主任Lorraine Daston说，“我对此非常期待。”

平静的共和国

由于有着历史上重要且秩序井然的丰富文献，威尼斯是进行实验的最佳城市。威尼斯是公元5世纪罗马帝国公民为躲避北方入侵者而建设的城市。那里荒凉的泻湖提供了迫切需要的保护屏障，它位于亚得里亚海北端的地理位置也具有战略优势。很快，威尼斯就成了西欧和东欧最终的贸易港口，这给它带来了财富和权力。

随着威尼斯帝国的成长，它发展出记录了巨量信息的行政系统：谁居住在哪里、进入及离开港口的每艘船只的细节、建筑或运河的每一次修饰和变更。现代银行起源于威尼斯最古老的街区里亚尔托，那里的公证人员会记录所有的贸易交流和金融交易。

非常关键的是，这些记录在动荡世纪里也被保存下来。当欧洲其他地方因为永远在交战的君主而动荡不安时，从18世纪开始，威尼斯逐渐发展成一个稳定的共和国，为贸易蓬勃发展提供了所需要的和平与秩序。

1797年，法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让这个平静的共和国走向终结。在他去往维也纳征服奥匈帝国的途中，他宣布威尼斯的世俗和民主治理是一种专制政治，威尼斯城是革命的敌人。他强迫威尼斯共和国解散。1815年，古老的圣方济会荣耀圣母殿被改为威尼斯国家档案馆。

接下来的数十年，所有的行政记录，包括死亡登记、医疗记录、公证记录、地图和建筑计划、专利注册以及各种其他文献都被转移到这里，其中一些来自意大利的其他城市。其中特别重要的是更广泛的欧洲和奥斯曼帝国大使的报告，它们提供了有关日常生活详细信息的独一无二的来源。“威尼斯大使是最具观察力的旅行家，他们受过训练，会记录甲板上卸载了什么，或者王子和其他要人看起来是什么样子。”Daston说，“他们的记录中充满了小道消息和阴谋诡计。”

这些档案主要由拉丁语或威尼斯方言记录，从未被现代历史学家阅读过。现在，它们将和一些非常规数据资源如绘画和旅行日志一道被系统地纳入“威尼斯时间机器”。

一个职业的诞生

Kaplan的职业生涯都用在了将人工智能（AI）应用于人文领域上，其中大多数是语言学领域。他一直渴望用这些技术在一个拥有两三个世纪珍贵档案的城市中建造一台时间机器。他生动地回顾了2012年首次进入威尼斯档案馆时的情况。时间在这个拥有300多间房屋的寺院里似乎停滞了，那里既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脆弱的文件从地板上一直砌到房顶，偶尔有泛黄的纸片从其边缘飘下。“我完全被震惊了。”他说，“看到距今1000年的档案馆的样子，知道其中大多数文献都尚未被阅读，我知道我们必须做这件事。”

当工程在2012年启动时，Kaplan知道它所需要的远远超过了自己拥有的计算能力。它将需要历史学家注解手稿，提供数据处理所必要的上下文背景。它还将需要档案管理人员，他们拥有对这些海量文献的精深知识。随后，跨学科合作立即开始以收获不被外面世界所了解的那一类模糊的档案知识。

在“威尼斯时间机器”开始之前，威尼斯国家档案馆就已经开始了一个数字化项目，由意大利文化遗产部资助。2006年，一个有目的建造的巨大扫描仪开始对档案中的3000多张意大利城镇的珍贵地图数字化，其中包括很多由拿破仑委派绘制的地图。这些地图清晰地描绘了土地边界和小规模土地所有权的记录；其中的一些地图面积达4米×7米。

“威尼斯时间机器”认为这一过程“用力过度”，并引入了其他最先进的适应这一项目的高速扫描仪，其中包括一个拥有能够翻书页的机械臂和一个两米宽的可转动的旋转扫描仪，可以让技术人员站在对面同时给其放入多个A3纸大小的文献。这些扫描仪现在可以形成一个管道，每小时制作数千个高分辨率图像，将数万亿字节的信息送往威尼斯的服务器进行长期储存，并送往洛桑，那里的高性能计算机可以将这些图像转为准备好注解的数字化文本。未来10年，这些扫描仪中还可能会加入一种能够不打开书籍就阅读它们的仪器。

社会网络

尽管相关技术仍在发展，“威尼斯时间机器”已经在展示它会如何帮助重塑学者对过往历史的了解。历史教科书里的叙事常常与名人有关，因为关于他们的事迹有很多。然而，时间机器将会带来海量各地行政长官跟踪当地人口的日常资料，这将会让历史学家重建数以千万计的普通人的生活，他们包括工匠、店主、使节和商人等，并构建更加丰满的历史叙事。

Daston认为，时间机器有助于回答几乎无穷无尽的历史问题。例如，它可以展示语言如何演化以形容从新发现的国家带到威尼斯港的奇异动物，或者它可以在学者和科学家游历欧洲时跟踪他们的行踪轨迹。

这种热情可以从历史领域蔓延到其他领域。英国伦敦经济政治学院经济历史学家Joan Rosés说，来自像威尼斯一样的一个城市的公证人员几个世纪前的记录对于了解其经济历史非常重要，“有助于改变人们对金融市场如何发挥作用的了解”。

Kaplan希望，威尼斯只是一个开端。“威尼斯时间机器”已经开始应用，该项目拥有来全欧洲的合作者，它将会成为由欧盟资助的下一代数十亿欧元的旗舰项目之一。如果能够获胜，它将在其他拥有类似重要档案的城市建立时间机器，并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但一些研究人员也对这个仍在襁褓中的时间机器项目的雄心不无担心，这不仅因为它的很多核心技术都在开发中。“将数字表达扩展到不同时段的设想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最好将这些事情分为许多不同的小项目来做。”马普学会科学历史研究所数字—人文先驱Jürgen Renn说。

然而，Daston认为，时间机器预兆着历史研究的新时代。“我们这些历史学家都受到了档案馆灰尘的洗礼。”她说，“但未来可能会完全不同。”（冯维维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