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婀娜 来源:人民日报 发布时间:2015/1/8 14: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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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教授李彦:在北大,还有这样一些“愚”人

 

李彦与心爱的碳纳米管模型。

资料图片

见到李彦,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和以往采访过的“大腕儿”不同,尽管已逾不惑、已经是长江学者、已经是“杰青”、已经是北大的博导、已经是国际上颇有名气的学者,李彦身上还是有着这个年龄与身份并不常见的“稚气”,或者说是一股“愚劲儿”。

采访,本是为成果一桩。不久前,李彦带领学生在国际知名学术期刊《Nature》上发表文章《单一结构碳纳米管合成》,在碳纳米领域引发“强地震”,这一成果或将推动已停滞近20年的纳米管研究重新向前,或将使得国际材料学领域多年来“以碳基替代硅基”的梦想成为现实,是国际材料化学领域的重大突破。

可几个钟头下来,我竟对这个人以及她所代表的一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深深的思考。有关科研态度,有关人生价值。

说起来,在科研的路上,李彦绝对不算一个幸运儿。30多年与化学为伴,多次迫于无奈改变科研方向,缺少经费、到处“蹭”试验场所和设备,捉襟见肘是常态,她也不会“来事儿”,不懂得找关系、拉课题。30多年的科研历程中,有20多年都是默默无闻。而就在所有人都劝她放弃,所有人都以为她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震惊世界的成果就这样翩然而至,突如其来,却也在意料之中。

她说,“在科研的道路上,当你不求回报的时候,回报也许就来了。”她还说,“在科研的道路上,朝着目标一辈子,哪怕终其一生仍默默无闻,那也是一种幸福。”

李彦,北大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教授,众多北大“愚人”中的一员。

——记者手记

爱上化学,没有理由,不回头

爱上化学是宿命,这是李彦的话,很实在,也很贴切。

父母都是教授物理与化学的老师,直到现在,已过去近40年,李彦还清楚地记得,早晨,父亲采摘牵牛花,用酒萃取之后,做成酸碱指示剂,加上醋或者石灰水,给学生演示酸碱指示剂遇到酸碱之后的不同颜色变化。

神奇的,那一幕就这样深深印在了李彦的心中,自此抽离不去。

于是,小小的李彦有了特殊的爱好,收集各种药瓶当试管,石灰水、用来做滤网的手纸是她童年最爱的玩具。填报高考志愿时,李彦执拗地填下了这样的志愿:第一志愿,北京大学化学系化学专业,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应用化学专业。第二志愿,山东大学化学系。第三志愿,中国海洋大学海洋化学专业。

科研的起步,竟有着戏剧性。本科毕业后,进入导师的实验室开展研究生阶段的研究工作,尽管受导师的喜爱,但主持实验室工作的老师却对女生有着莫名的排斥。这位老师给了李彦一道考题,通过有沉淀生成的氧化还原滴定来标定溶液浓度,这项测试非常考验基本功。

显然,这是老师给的一记“下马威”。

一般人做此实验,往往称三份样品做平行实验,滴定完了,根据消耗的溶液的体积,计算浓度。可李彦只用了两份样品,滴定完成以后直接把记录的体积数据交给老师,老师计算之后发现两份滴定结果几乎一模一样,这说明李彦在整个实验过程中,有着极大的“准头”和细心,就是这一个实验,让实验室里的男子汉们彻底“服了”。

自此,李彦开始了自己与化学的不解之缘,低头前行,一走就是30多年。

哪能事事都要求回报呢,科研这事儿尤其如此

人说做科研,要有板凳坐得十年冷的劲头,李彦可不止坐了十年。

选择无机化学之后,李彦的研究方向发生过几次重大变化。本科、硕士一直研究的领域是萃取化学,博士和博士后阶段主要从事红外光谱和溶液结构的研究,参加工作后转为化合物半导体纳米材料的溶液相合成。到出国访问,才开始碳纳米管的研究。

外人看来,相对频繁的转换研究领域,打乱了在一个领域长期的知识积累。但“单纯”乐观的李彦却认为,“百步九折”的经历,其实是对自己的考验,也是在帮自己选择一扇真正适合自己的“门”。此后,事实果然证明,曲折的研究经历为李彦在碳纳米管可控生长研究中的独特思路埋下了种子。

1999年,李彦进入碳纳米管研究领域,并带着老黄牛的精神,一头扎进了探究碳纳米管生长机制中催化剂作用的方向。了解纳米管研究领域的人都知道,碳纳米管是纳米材料领域的前沿方向,但如何让碳纳米管材料结构一致是困扰纳米管领域的难题,也是让纳米管研究停滞十多年的重要原因,一些科学家甚至认为,如果结构无法固定并一致,那么碳纳米管研究将很难继续发展下去。

在李彦看来,通过催化剂作用影响碳纳米管的生长机制是一条可行之路,选择一种合适的催化剂,并让催化剂在合适的条件下“听话”,就有可能使得在催化剂上生成的碳纳米管的形状一致起来。

埋首实验室,转眼就是15年。李彦带领学生利用钨钴均匀混合的分子团簇作为前驱体(原料),通过反复的实验,最终制备出高熔点、结构独特的钨基合金作为催化剂。而从钨基合金上生长出的碳纳米管能够复制钨基合金的结构,形成一致的结构,从而表现出稳定的性质。这项成果一举攻克了困扰学界多年的“制备结构(手性)完全一致的碳纳米管材料”的问题。

不久前,李彦带着这项成果,在日本遇到了纳米管的发现者饭岛澄男,老先生高兴得像个孩子,“太好了,这会让多少无奈离开纳米管领域的科学家重燃信心。”

15年,5400天,129600个小时……已记不得中间有多少次遇到了看似无法逾越的“坎儿”,已记不得有多少次被劝放弃,李彦就是倔强地一直埋头走下去,在她看来,基础科学的重要问题就得有人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不问收获,不问回报,“没人把这个问题攻克,碳纳米管的研究和应用就无法往前走。总得有人做下去。”

做老师是一生夙愿,同样没理由,没商量

1999年,李彦出国,在杜克大学做访问学者,本有机会留在美国继续从事科研工作,但面对诱人的橄榄枝,李彦拒绝了,丝毫没有犹豫。

在外人看来,这是错失良机,是愚笨的行为,但在李彦看来,拒绝是一种本能。因为在她心中,有着最朴素,却也最深沉的梦想,做一名老师,一名可以和学生真正“交心”的老师。在她看来,陪伴学生一同成长的幸福,是一名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永远无法体会的。

回国之后,李彦主动申请走上讲台,教鞭一拿就是十几年,从未旷课、迟到、早退。

李彦讲授的课程是《普通化学》,这是化学院本科生最先接触的基础课程,能否对化学产生兴趣、能否建立良好的思维方式,这门课程对于学生来说至关重要。

李彦将最前沿的科研成果与最基础的理论知识相结合,将枯燥的概念同生活实际相结合,一门涵盖现代化学所有基本原理和知识的课程,被她讲得妙趣横生。她常常和学生们分享儿子参加玩具赛车比赛的故事,“车就是用来跑的,跑得好最重要,你把它装饰得再漂亮也没有用。做研究做学问也一样,要抓住最根本、最朴素的东西。”她注重培养学生的辩证思维,在她的课堂上,学生们必须牢记“一个问题的是与否,都是有条件的”,用怀疑和批判的态度学习知识。

人的时间与精力都是有限的,繁重的科研任务偶尔会与教学任务发生冲突,李彦有笨办法“两全”,不耽误课程的前提下,牺牲休息时间,加班做科研。

在李彦看来,科研与教学二者之间并不矛盾,教学过程要求老师将每一个概念都搞清楚、搞透彻,这反过来还能促进科研,而且,教学过程中得出的“育人非一日之功,不可急功近利”的感悟,也被她带到科研当中,成就其不浮躁、有静气,埋首躬耕,不问收获的科研品性。

采访结束,走出北大化学楼,李彦的一句话久在耳畔:

“在北大,像我这样的人很多,有点傻、很较真,做喜欢的事,喜欢做事,与功利无关。”(原标题:在北大,还有这样一些“愚”人(杏坛风采)——记北大化学与分子工程学院教授李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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