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晨绯
每每被众多老中医的“独门秘诀”撞击,中国中医科学院针灸理论创新与方法学重点研究室主任黄龙祥研究员就心生疑问:“治疗同一个病证,李大夫说这个穴位好,王大夫说那个方法好,他们不会骗我,但为什么会有几条路‘通向罗马’?”
这样的困惑让他试图通过对国内外近50年所有关于针刺镇痛研究的文献进行回顾分析,以期从中寻找规律。最近,他终于有所收获。
被错误传承的“有效穴位”
为了尽可能使数据库符合医学研究的逻辑,黄龙祥根据已有知识结构,先自行设计数据库程序,再向IT专家沟通请教。
最终,针刺穴位镇痛的规律浮出水面。黄龙祥发现,在针刺麻醉镇痛以及痛证(特别是急性痛)的治疗中,穴位作用的特异性不明显。其中针刺麻醉的镇痛作用主要取决于刺激强度、刺激时间、针刺深度,而急性痛的治疗适合深度较浅的针刺、针尖朝向痛处,并特别要求针刺过程中配合痛处的活动。
在5月份发表于第57卷第14期《科学通报》的一篇论文中,黄龙祥从临床、教学中被错误传承、验证的三个“有效穴位”入手,指出了当代针灸临床研究的一大错误,那就是将“可重复性”视为“可靠性”;在实验设计上,黄龙祥认为以往的做法只注意了实验本身的方法,忽视了针刺对病症诊疗规律的研究。
“经验很重要,不积累很难归纳成经验。有些大夫,倾入毕生心血对某一个穴位进行研究。我们应该正确地总结,学会用解剖学等自然科学的方法来描述。这样学习、操作起来就不会被错误地演绎。”他表示,西医阻滞疗法详尽的操作指南给了自己很大的启发。
“法古”之外
曾像黄龙祥一样困惑的中医工作者大有人在。
“我们非常渴望能够得到一些‘真传’。”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生安静向《中国科学报》记者这样抱怨。作为科班出身的中医从业人员,安静始终认为自己尽管“科班出身”,但仍然感觉无法对所学的中医诊疗技术“知其所以然”,甚至认为隐藏其后的真正规律“遥不可及”。而且,这种状况已经影响到了自己临床能力的提高。
同仁医院中医科医师吴冬也向记者表示,“我常常在遇到不常见的病证时,就翻看《黄帝内经》和《针灸甲乙经》,以此寻求解决的途径”。
针灸乃至中医惯于“法古”,一直从事针灸文献研究的黄龙祥也不例外。他有10年时间是在与古典对话;为了不割裂历史看问题,他又花了10年来看清楚针灸发展史。
只是黄龙祥的思维并未就此止步。他用古代文献判断新的验方,用解剖学理解文献记载的穴位定位,而之后参与的“九五攀登项目”则使他对自然科学的方法有了更多积累。
一般而言,要确定疗效就必须从机理入手。中医往往习惯于“古人云”,却囿于文字、知识背景等差异,用错误的理解来阐释机理。
“如果关起门来自己欣赏,必定走不远。古籍可以用于启发思路,但不能照本宣科。在中医这块田里,必须找到自己的价值体现,让其他学科也来关注和研究。这才是引领式的研究。”黄龙祥希望用大科学的语言来阐述针灸理论,让针灸得到同行、外行,甚至跨文化的理解。
其实,黄龙祥的危机感还有另一个来源:西方发达国家对待针灸的姿态。例如,德国方面关于针刺痛证有效性及穴位作用特异性的大样本临床研究就让国内从业人员倍感压力。“他们做了迄今为止样本最大、跟踪时间最长、设计最严谨的针刺镇痛研究。”黄龙祥说。
事实已经证明,多年传承的经验不一定是通往“罗马的道路”。然而,“在实验研究方面,我们还很年轻,现在的弯路也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们必须像哥白尼那样,清醒地进行验证。”黄龙祥说。
《中国科学报》 (2012-06-04 A1 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