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红
常听到一些故事，说某某教师立志讲台，讲课效果极好，受到学生极大欢迎，但因过劳成疾，终以讲师称谓“穷其生命”。讲故事的人多有“报不平”之意，认为这样的好老师不应只是一名讲师。听故事的我，既为以“讲师”作为这些老师的人生终点站而倍感心酸，也为大学教师职称的单一性而深感不满。这种职称的单一性使某些将其一生奉献给教学事业的好老师没有得到应有的社会尊重、生活条件和政治待遇。更重要的是，教师职称的单一性没有反映大学职能的多重性，也没有反映大学学术工作的丰富内涵和多样外观。
18年前，国际著名的比较高等教育专家、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教育研究院的许美德（Ruth Hayhoe）教授当面问我：“你认为大学教授必须作研究吗？”时为博士生的我简单回答：“是。只有既教学又研究的人才能成为教授。”我没有能力给出详细的理由。因此这个问题18年来一直萦绕在我的脑中。
美国大学教师职称系列由助理教授（assistant Professor）、副教授（associate professor）、教授（professor）三级构成；英国也是三级：讲师（lecturer）、高级讲师（senior lecturer 或 reader0和教授（professor）。中国做法看上去是中式、英式和美式的“拼接”，由中式助教、英式讲师、美式副教授以及各国都有的教授构成。英汉对译容易带来误解，中式助教是助理教师（assistant teacher），不是美式助理教授的简称。“助教”本身存在歧义，因为teacher是对各级职称教师的统称，不存在助理教师或教师助理的问题，更不是美国大学中由博士生担当的教学助理（teaching assistant）或研究助理（research assistant）。
从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实践看，“助教”是一个可以取消的职称级别。讲师可以通用，在英文词汇讲座或演讲“lecture”后加了一个“r”，意指讲座或演讲的人。英式第二级职称有两个称谓，senior lecturer是一般意义上的高级讲师，reader同在一级但要求有高的研究声望，从reader到教授比从senior lecturer到教授的可能性要高。教授professor词根是profess-，来自拉丁文professus，意指有专长，与要求在教育或科学的某一领域具有高深知识或高级训练的、可供人谋生的职业“profession”相关。有资格、有能力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才可能是professor。因此，在现实中，从讲师到副教授的晋升涉及到职业性跨越，进入了“不仅讲演，而且定有学术专长”的层次。
上述分析帮助我们理解两种社会现象：一是大学外有众多实践性、受欢迎的演讲家，讲座规模宏大，演讲收入丰厚，但这些“家”不能为教授。二是为什么“高级职称”都从副教授开始计算，因为只有在这时他们才凭其资格进入这个职业。这也能道出某些专心教学但不研究或少研究的教师，以“讲师”这一低职称终其一生的制度性和文化性原因，多国如此。
我想再次以同样的答案回答许美德教授18年前对我的提问——教授必须有教学和科研。我们有一些全身心讲课的讲师热爱教学，在那个不大的讲台上呈现自我、满足自我、奉献自我。没有太多的兴趣、心力和精力进行研究。给这些讲师提高的平台可为高级讲师系列。他们是大学需要的人，是学生需要的人，特别在高等教育大众化和高等教育普及型时代，我们更需要大量讲师。大学中另有一群人，他们特别志在科研，热衷于项目，拥有研究成就，但不喜欢或不擅长教学。在研究作为大学一项职能、科研对大学的发展至关重要的今天，他们同样是大学需要的人。但他们也不应被称为教授，其发展平台是研究员系列。大学中还有一群人，以前很少，现在很多而且还会增加，他们不教学、不研究，但专注于大学研究与企业之间的联系，使大学科学发现得以延伸，英文可用service professor、liaison professor，中文可称“开发专家”系列为其发展平台。在强调大学服务社会的今天，他们无疑也是大学需要的人。
该集中回到本文的主题了。有这样一群人，而且是在大学中比重最大的人。他们热爱教学并教学负责，热爱研究且成果显著；他们本身同时是教学与研究间的桥梁，将研究过程及其结果放在教学内容中，将从学生质询中得到的刺激和启迪转化为研究的问题；他们面对学生同时面对科学问题，在育人的同时孕育科学成就，其投入与奉献转化为两类“产品”——培养出的学生和各类形式的科研成果——且两类“产品”相互关联。这一群人进入教授系列。
大学具有多重职能，但教授个体的工作重点不能是多重的。大学的多重职能可以分解，由不同特长、专攻、志向的人员分别承担不同的职能。要使这种机构层面的整体性职能分解为个体层面的人性化任务具有合法性，需要改革我们现有的大学职称、薪酬和评价制度，总体上看是大学人事制度改革。让那些热心教学的人合法存在并设讲师、高级讲师、特级讲师的发展系列；让那些专注科研的人合法存在并设研究员（researcher, 入职级而不是现行的最高级）、高级研究员、科学家的发展系列；让那些有能力促进科技成果转化的人合法存在并设一种“外联员”、“合作者”、“开发专家”的发展系列；当然，那些既教学又研究的人将继续着我们带有传统色彩的讲师、副教授、教授的发展系列。
必须强调的是，各个系列都为满足需求所设，没有贵贱差异，自有本系列的岗位标准；不同系列之间可以转换，岗位标准是人员转换的条件；给不同纵向系列上处于相似横向层级的人以相近的薪酬、待遇与地位。总之，本文提出“教师职称的多系列与大学职能的多重性相互匹配”。这一思想，为大学专任教师的分类管理提供了政策边界。
《科学时报》 (2011-10-14 B3 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