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朱清时教授关于“高校教学评估应该停止”的呼吁，与教育部发言人“评估最大的受益者是学生”的声明，形成了对高校教学评估活动是存是废的两种不同态度。一些评论者对朱校长观点的呼应，无疑加大了继续评估的舆论阻力。毕竟评估中所暴露出的一些问题是实实在在、无法掩饰的。特别是其中的有些问题对教育而言带有根本性，比如，弄虚作假现象对学生人格和教育品质的损害，是长期而且深刻的。有谁敢明目张胆地说大学可以不顾学生的品德养成，而不择手段地去追求所谓的“评估结果优秀”呢？

 

诉诸近期对于高校评估的争论，可见争论双方呈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哲学和目标。从教育行政部门的角度看，可见评估依据的完全是行政主义的逻辑。亦即评估的目的是为了履行行政机关的责任；评估推进依靠的是行政管理的权威；评估的人员虽然也称为专家，但实际上并非是懂得教育规律的专家，而是从事教育行政管理的专家。评估结果的60%～70%优秀率，也反映了行政干预的程度。因为各个地区政府的参与，以及“著名高校”的威力，使得评估结果不得不在照顾地方政府面子、赢得“名校”认可、感激参评高校接待等种种理由中被人为地拔高。其总体效果不啻是一次全面强化行政权力的超级管理活动，使高校中的行政化程度更深、更广泛了。

 

而朱校长及许多评论者所诉求的，显然是一种不同于传统教育理念的教育思想和哲学，朱校长对学校道德透支可能造成对大学品质和精神伤害的担忧，以及“让学校休养生息、让老师们坐下来安静地看书、想问题”的期待，是一种更接近大学本质的教育目标和方式。而要保证这样的教育生态和环境，就必须停止使高校处于浮躁状态的评估活动，让高校回到安静的状态，在宁静和理智的气氛中，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实现自己的目的和理想。

 

上述对于高校评估的不同看法和观点，折射出一个长期困扰大学的深层次问题：大学的本质是教育的学术的，还是行政的社会的？大学活动是应该遵循教育的规律和逻辑，还是应该遵循行政的规律和逻辑？大学应该由教育家来办学，还是应该由教育行政官员来办学？这既是一个认识问题，又是一个制度问题，甚至还是一个利益问题。因为现在高校中的许多怪异行为，都是在趋利的动机和目的影响下产生的。一些行政部门巧立名目地制造权力，其目的往往是为了借机谋利。从而使一些正常的政策存废争议，变成了追求某种利益的搏弈。而且这些争夺部门或个人利益的博弈，又往往损害了大学的品性和宗旨。

 

审视教育行政部门的性质及行为逻辑，可见其期待通过评估促进高校教学质量提高的举措，是其“行政全能”思维的条件反射。只是这种非教育性的行政性思维及方式，过去未能促进大学的实质性发展，今后也无法促进大学的真正进步。试看在这种思想指导下的大学，什么时候有过真正的属于大学本性的发展？答案可以说是否定的，原因就在于大学没有被认为是纯粹的教育机构和学术机构，而是被当做政治或经济机构的工具来对待，所以时而是政治的工具，时而是经济的工具，大学没有自己的核心理念和主心骨。促使大学成为政治和经济工具的组织条件，就是大学体制的行政化。所以，如果大学的行政化体制不改变，即使在评估方法、评估指标方面进行调整，但其强化行政权力的趋向不会改变，其对大学的消极影响也不会改变。

 

所以，“去行政化”，应该是大学进步的破冰之举。而在目前，停止评估，减缓大学行政化的发展速度，积极地按照《高教法》的规定，支持大学在“依法自主办学”的法律精神指引下，建立能够维护教师政治和经济权益的“教授治校”制度，让教师们能够在自由、宽松的制度和文化环境中“看书，想问题”，才是教育行政部门应该选择的明智之策。

 

华中师范大学周洪宇教授在研究中国高等教育史后得出的结论为，政府不管大学的时期，是大学发展最好的时期。而政府的明智之举就是在经费和制度方面支持大学的活动，但不干涉大学的具体活动和事务，亦即“支持而不控制”。这些经验和制度，对我们而言既是一面镜子，又是意味深长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