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男士分两边，一位美女站中间——这只不过是一张合影。可是这张合影不寻常，被贴上某大学校园网主页后“人气”陡增，从网络走上报纸，一路走来，走上了《南方周末》的头版，为其泼墨者无数。

 

如此派头！这是一张什么照片？媒体的描述大致如此：教育部评估专家组秘书“莅临”某大学，校长、副校长倾巢出动，盛情相迎，这是握手献花之后的合影。

 

显然，照片引人遐想之处不在性别上的“男”与“女”，而在数量上的“六”和“一”，位置上的“两边”和“中间”，身份上的“校长”和“秘书”。在一个讲究官阶对等的国度里，一群“高级干部”（我们的大学校长都是厅局级、副部级的行政官员）对一个小科员屈尊盛迎，的确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

 

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一所大学的盛情，也可以理解为是校长们的谦卑。但是，是对谁的盛情与谦卑？对一个小小的科员吗？我想每天造访该校的科员不知其几，个个此礼相待充其量是个愚蠢的幻想。那么，只是对这个科员——教育部评估专家组秘书——的盛情与谦卑，她虽官阶卑微，却代表着教育部，有着“钦差大人”的头衔。纵然不是她，换作张三李四王五，也一点儿无碍校长们的盛情与谦卑。

 

一张照片的背后，原来有如此深奥的学问：对教学评估的诚惶诚恐与对行政权力的顶礼膜拜——活脱脱一幅当代大学生存写意图。

 

我要对几位校长们说的是：身为一校之长，你们应该有蔡元培先生（你们应该知道吧？）“钱留下，公文带走”的傲骨。你们应该倾心于如何以谦卑的心态和作为促成大学精神的不死，如何在优化教育体系的过程中实现大学的价值，如何在所谓教育产业化的诱惑下点亮教书育人之圣火。应当铭记，“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

 

我要对这位美女秘书说的是：听说你为此很紧张，不知道是因为对学校搅扰的惶恐，还是对自己前途的担忧。我多么希望是前者！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但你应该深知，你头上权力的光环，对一所大学而言是一种伤害，它表现得越耀眼，大学越受伤，它表现得越暗淡，大学越轻松。

 

我们都盼望着中国早日拥有几所世界一流大学。一所大学能否成为一流大学，不是依赖于运动式的评估，也不是仰仗行政权力的庇护。大学应有大学的精神和品格，它应以理性和良知为支柱，而不是由金钱与权力来主宰；大学应以当下关怀和终极价值为追求，它与犬儒主义、极端功利主义格格不入；大学校长应是“大学精神”的形象代言人和优秀的教育家，而不是政客……

 

我在想，这所大学把这张照片挂在网上，显然是想说明一点什么。想说明什么？我宁愿理解为，这是大学校长们以集体求辱的方式向大学行政化发出的抗议。

 

（作者系科技日报记者、《显峰冷言》主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