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有时候我们不经意间的做法，往往会让别人记住，同时对别人或者这个世界产生深刻影响。】

前段时间科幻界爆出一起抄袭事件，惹得被抄袭者之妻在愤怒之余，写下一篇《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件往事》散于网络。这是一段与笔者相关的往事，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是2003年，上文作者还是学生，担任北航科幻协会会长。当时该协会牵头举办了一届面向京津地区大学生的“原创之星”科幻征文大赛，我与科幻作家杨平、凌晨担任评委——后来的科幻作家陈楸帆和夏笳都是此次赛事的获奖者，自此走上科幻道路。不过大赛也出了点问题，那就是有一篇获奖征文被举报抄袭。事后我与两位作家评委商议后，给上文作者打了电话，说要出个声明把奖撤回。针对此事，作者在文中写了这样一段话：

“当时星河老师对我说，出了事当然不好，但是不要害怕。我们当时没有发现，是我们的能力不足。现在既然知道了，该道歉道歉，该追责追责，这不会损伤我们的公信力，反而是对我们的督促和鞭策。”

然后作者接着说：

“是的，十四年后，我依然记得这段话。”

这件事我记得十分清楚，但那些话语早已忘记。当我读到这番话时，能够明显感觉出思路和措辞确实是自己的，但具体内容竟丝毫回想不起，一句都不记得。

但是，那孩子记得；十四年后，那个早已不再是孩子的人依然记得。

其实那件事，作为评委我也有责任，我们都有责任。但是现在，我却多少感到有些欣慰，因为我的言行，对一个年轻人曾有过一点良好的影响，以至于多年之后还深深记得。其实有时候，我们对别人乃至这个世界的影响，都是在不经意间完成的。我有一个姑父，前几年因病早逝。在他弥留之际，我给他写过一封长信，在信里同样回忆起一件往事。

当时我暂住在祖父家里，他送给祖父也就是他的岳父一尊唐三彩马。我可能表现得比较好奇，爱不释手地把马拿在手上把玩。他看到了，说回头我给你拿一个小的来。他看似随口一说，我根本就没在意，那时大人对孩子的承诺往往就是那么回事，他就那么一说，我就那么一听，过后也就忘了。

后来我要回父母家了，临行前的最后时刻，他竟然真的拿来一尊小唐三彩马送给我。三十多年过去，这尊唐三彩我珍藏至今，其间曾坏过两次，都被我悉心粘好。其实我对唐三彩本身并没有那么喜爱，但他信守承诺的做法却让我十分感动，尤其是对一个孩子。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却深深地记住了这件事。所以这次我在信里告诉他：您的行为，影响了我，我再以同样的方式影响别人，别人再去影响别人，事实上也就意味着您影响了这个世界。

上文主人公的回忆与感慨，同样也勾起了我的回忆与感慨，让我再次想起那件事，以及我的那番话。

——有时候我们不经意间的做法，往往会让别人记住，同时对别人或者这个世界产生深刻影响。

我有一个朋友，学生时代曾作为助手参加过一次大赛的评奖工作。其实那次大赛未必严肃，因为评委都来自参赛各单位，最终各个奖项自然会花落这几家；当然即将“花落”的那些作品也确实不错，只是对于其他作品的审阅就有些走过场。但有些人就连所谓的过场也不愿再走，一个评委声称“我们累了，别的作品就不看了”，其他评委居然以默认的方式表达了同样的意见。我这个朋友试探着问：要不只看一下初评的前几名？评委们依旧表示不想再看。此举终于激怒了另一名学生助理，他对评委们说：你们知道参赛者完成一个作品有多不容易吗？你们就这样随随便便地不看了？不行，今天你们必须看完！结果几名评委慑于这名学生的威势，居然真把那些作品看完了——尽管肯定不会给奖，尽管依旧是个笑话，但那些参赛者的心血总算没有完全白费。

朋友对我说：我没有这个勇气，但我还是非常佩服他。后来我做了大学老师，但凡担任评委，无论大小赛事，再累也要把所有作品都认真看完。

——这就是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这就是一个面对强势权威敢于发出自己内心微弱但愤怒声音的人对这个世界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