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戎可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7/2/17 10: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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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的血雉

 雌雉

雄雉   戎可摄

正当我呆若木鸡的时候,身边的石丛里窸窸窣窣,转而四下咕咕雊雊,百十只鸟突然冒了出来,斑斑啄啄,亦步亦趋。稍远的大石上,一只绿中浸红的鸟孑然而立,神态奕奕。是血雉!

■戎可

丙申尽,丁酉来,光阴兜兜转转。

2015年夏,西藏。我们要翻越一个垭口,下到吉隆沟里,去调查喜山长尾叶猴。西藏是只能体会却无法想象的地方,经幡轻颂,金山如瑶。盘山路上,三台车踯躅蹒跚,时风时雨。不知在哪个转角,雪山顽皮地轰然而出,不远不近。鼠兔潜,云雀高,金雕兀自在湛蓝的天空骄傲。无论河谷湿地、飞瀑激岩、深暗杉林,还是在雪线荒原,都有或大或小、或娇艳或素简的花儿,盈盈而立,五彩斑斓。当你乐此不疲时,高原反应偏又如期而至。

低氧任谁也不好受,车也一样。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终于有台车耐不住,水箱过热,趴窝。车右深不见底云遮雾绕,路左壁立万仞雾绕云遮,耳边除了山风还是山风。没办法,只能坐等。我闲不住,抱着相机游走,战战兢兢。偶尔风急,看到上方岩石隐隐有大鸟探身。顾不得气喘如牛,如金猴附体,攀缘而上。上到5100米,竟然云开雾散,一掬澄湖来得猝不及防,湖那边冰川绝立,恍如禅喝,我以为的鸟却没了踪影。跃坐乱石,头疼欲裂,汗如雨下,万念俱灰。这就是高原,峰回继路转。正当我呆若木鸡的时候,身边的石丛里窸窸窣窣,转而四下咕咕雊雊,百十只鸟突然冒了出来,斑斑啄啄,亦步亦趋。稍远的大石上,一只绿中浸红的鸟孑然而立,神态奕奕。是血雉!我刚要动,它一声长啼,整群雉鸡躲得无迹可循。而那云,也像幕布一样,适时地掩了上来。《乐府诗集·雉子斑》里,老雉教小雉“无以吾翁孺”,意思是说离人远点儿。这躲在云中的血雉,难道记住了祖先的劝说?

血雉是全球约270种鸡形目鸟类中的一种。《诗经》描写雄雉的飞行,说它们“泄泄其羽”。泄泄大致是徐缓的意思,鸡形目的鸟起飞之后多半滑翔,确实缓慢而优雅,但它们起飞的时候扑扑棱棱,就不怎么好看。这是因为这类鸟大部分时候都在地面活动,后肢强健,善走而不善飞,人们因此也把它们称为陆禽。因为不善飞,所以它们绝大部分都是留鸟,每种雉、每种鸡、每种鹑都在特定的范围里活动,与当地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傣家曼妙学孔雀,哈尼婀娜拟白鹇。

也因为不善飞,容易被捕捉,腿上肉又壮,人类演化历史上,雉鸡就成了重要的蛋白质的来源,至今也是我们盘中价廉而美味的大餐。《诗经·兔爰》讲到雉被捉时,用了罗、罦、罿三个不同的字,代表三种不同的捕捉工具,世界各地用来捕捉野鸡的工具,古往今来,还不知有多少。

鸡形目的鸟,因为多在地面活动、营巢,除了人类以外,天敌甚多。所以它们的雌鸟、雏鸟都羽色暗淡,斑麻如土。它们更有个独特的蹲伏反射,天空一有猛禽出现,便立即伏在地上,既然逃不掉,就好生躲起来。血雉更是做到极致,据说雌雉孵卵时,即便你故意赶它,它也不会移动,装得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至于说实在遇敌不去,为了保护雏鸟,亲鸟故意飞起吸引天敌注意,“蜚从王孙行”的故事,更是感人泣下。

鸡形目的雄鸟,与雌鸟不同,往往色彩明艳,松鸡、金鸡、孔雀莫不如此,程度的差别而已。一般来说,颜色稍素朴的,都是一夫一妻,颜色鲜艳的便可能一夫多妻,所以李白才会感慨“麦陇青青三月时,白雉朝飞挟两雌……枯杨枯杨尔生稊,我独七十而孤栖”。至于松鸡科的鸟,更发展出复杂的婚配结构和求偶方式,蔚为大观。大自然里,可说的事少,不知的事多。

中国古人视雉为耿介之鸟,也许是它们必争得鸟死网破、死后立僵的缘故,所以《周礼》中有“士执雉”一说,以示气节。血雉之所以为血雉,可能是因为远远望去,它们像淋了一场血雨,鲜红贴着身体,在绿色羽衣里淋漓而下,连脚都被染红。不晓得这一身殷红从何而来,我知道的是,它们的活动范围夏高冬低,但总在海拔2000米以上,离人尽量远,它们的数量已经不多,位列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名录。也不知它们披着这一身血衣,还能躲多久。

丙申尽,丁酉来,万物起起伏伏。

《中国科学报》 (2017-02-17 第4版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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