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说再见——波切利自传》,[意]安德烈·波切利著,陈晨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6月第1版,定价22.00元

《托斯卡纳艳阳下》,[美]弗朗西丝·梅斯著,邱艺鸿译,南海出版社2010年9月第1版,定价25.00元

《生命奇迹——托斯卡纳现场演唱会》DVD,北京东方影音公司出版,定价44.00元
□徐迅雷
意大利,托斯卡纳。“这是我的家乡,这片土地跟我一样喜欢沉默。如果我用我的歌声打破沉默,那是因为我尊敬这个地方,尊敬这儿的人们。音乐渗进土地,沿着土地传播,然后消失在远方,这是爱的信号……”波切利的声音轻柔地响起,背景画面是托斯卡纳一幅幅美丽得心醉的风景。
这是我见过的世上最美的个人演唱会。《生命奇迹》——安德烈·波切利在家乡的首个演唱会,本身就美得像一个奇迹:金色的秋天,黄昏,“托斯卡纳式”的暖黄色阳光,露天,从夕阳西下到垄盖夜色,歌声飘荡在大自然,穿越河山,穿透我心……
安德烈·波切利,世界第四男高音,盲人歌唱家。在最美的地方,在最美的时间,用最美的声音——歌唱。
托斯卡纳的波切利
我当然无缘在现场聆听波切利的天籁之声。蓝光DVD把最清晰的画面展示在我眼前。我震颤于托斯卡纳的美丽。法国有普罗旺斯,意大利有托斯卡纳,两者被同誉为“人间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作为意大利中西部的一个地区,托斯卡纳处于亚平宁山脉中段西麓,它经常被评价为意大利最美丽的部分,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意大利文明的摇篮。这是一个生过但丁、马基雅维利、拉斐尔的地方,这是一个死过伽利略、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等历史巨人的地方。比萨斜塔就在这里。这是一片被艺术浸润的土地,它的首府是佛罗伦萨——我多么喜欢诗人徐志摩首译的“翡冷翠”啊。但丁的故乡就是佛罗伦萨,所以《神曲》里屡屡写到托斯卡纳和托斯卡纳人。
托斯卡纳!田园丘陵温润起伏,远看好似处子的身躯。秋收后的干草一卷卷被卷起。蛋黄般的夕阳打在秋天的土地上。狗尾巴草摇曳着。石头房斑驳着沧桑。一个美丽的地方,人可以迷失迷醉在其中。
来自美国的女作家弗朗西丝·梅斯,写了本散文集《托斯卡纳艳阳下》。她在托斯卡纳买了幢房子,宛如当年的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细细品味大地的丰厚、时间的包容。她在托斯卡纳的“慢活”,成就了这本“每一页都散发着阳光温暖”的书。入住“阳光慷慨”的托斯卡纳之后,她觉得“百骸皆畅”,常年失眠的她,“每晚都睡得跟死人一样,做着又香又甜的美梦”。弗朗西丝的经历,后来成为一部美国片的原型,片名就叫《托斯卡纳艳阳下》。
波切利热爱托斯卡纳田园的绿,热爱太阳炙就的暖黄色。那就是独特的“托斯卡纳黄”,那么纯净,那么柔缓,那是可以醉卧的地方。
美丽的托斯卡纳,不仅孕育了意大利历史上无数文化名人,也孕育了今天的波切利。——这是托斯卡纳的波切利。这是波切利的托斯卡纳。
失去视力,获得“沉香”
在两位白衣少年的护送下,波切利沿着夕阳下的金色池塘缓缓而来。这是托斯卡纳的露天演出场,依偎着一个圆形池塘临时搭建。这是搭在托斯卡纳大地上的美丽舞台。艺术家们演唱演奏的是小舞台,黄昏的托斯卡纳才是真正的大舞台。音乐声深情响起,波切利双目低垂,安安静静地伫立——手握麦克风,演唱前他的嘴角总是含着浅浅的笑意……
今天所能看到的波切利的英俊照片,统统都是双目低垂的。《别说再见——波切利自传》中译本封面的黑白照片也是这样,只是波切利的笑意更为璀璨。因为先天性青光眼,生于1958年9月的波切利从小就是一个弱视的孩子。在一次学校运动会上,在那个“托斯卡纳式的阳光馈赠给了整个波河平原”的周日,波切利临时替代生病的守门员出场,结果被飞来的足球射中了原本已经不太好的眼睛,从而导致彻底的失明。童年的波切利喜欢听唱片,也喜欢足球等运动——音乐在这里击中他,足球也在这里击中了他。
父母的爱,就是把痛藏起来。小时候,波切利有一次望着邻居的房子问妈妈:“我长大后,是不是就可以看清楚那个房子。”母亲回答说:“孩子,你永远也看不到——但是,你会看到我们无法看到的东西!”
“小家伙,别气馁!这个世界属于每一个人。”父亲凑在小波切利的耳边说,“虽然,你看不见你眼前的世界,但是,你至少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让这个世界看见你!”
“让这个世界看见你”,这是多么伟岸的一句话,是励志名言中的经典。波切利记住了这句话,并以毕生来实践它。失明后波切利开始学习布莱叶盲文。他内心的力量在逐渐增长。在自传中,波切利说:“《旧约》是这些孩子所受的一切教育的基础……熟读《圣经》的人遇到任何事都不会大惊小怪,他们的内心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力量和安全感。”
树木负伤,而成沉香。负伤的树木,脂膏凝结为块,入水能沉而且芳香,故称沉香。“生了病的木头比金贵”,波切利的声音就是这样的“沉香”。上天一方面剥夺了他的健康,而在另一方面却又向他恩赐了过人的音乐天赋。他的歌声越来越受到老师同学的注意,他喜欢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其他声音中浮现出来”。
虽有天生的好嗓音,但波切利可不是“原生态唱法”,意大利歌剧的演唱,要经过艰苦的学习。学习声乐的路途上也并不是一帆风顺。波切利成长中的一次次试唱,一次次的紧张到极点……波切利的认真与细致,融合在他“一步步走向成功”的“一步步”里。他首次登上剧院舞台,饰演威尔第歌剧《麦克白》中的麦克德夫,“他的角色并不是很重要,但那一刻他觉得那是难以逾越的困难。他知道应该非常注意同伴的呼吸,以免在宣叙调起唱时出错,他知道不能为精美的布景而吸引,一秒钟都不能分心……”
波切利在自传中说,在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劝他不要放弃,不要缴械投降,不要被那些不信任他、取笑他幻想的人打败”。除了学习声乐,他还要到中学、大学求学,他比别人多出一台盲文打字机。他到距离家乡不远的比萨大学刻苦学习,获得了法学学士学位。
如同爱,如同死亡
“音乐对于我,是一种需求,如同爱;音乐对于我,更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命运,如同死亡。”波切利这样阐述他与音乐的关系,没有人能表达得如此深入与真切,仿佛剖开心扉的感觉。
我也热爱音乐,但只是聆听。年轻时可以通宵聆听贝多芬的第五和第九交响曲,一遍遍,那是从普通卡带录音机里发出的声音。意大利歌剧和相关的乐曲,有许多是我喜欢的。今天,我成了安德烈·波切利的“粉丝”,而且很铁杆。波切利于我,是百听不厌。而且是越听越好听,即使不懂异国的语言。因为“此曲只应天上有”,因为这是“被上帝亲吻过的嗓音”。我喜欢的歌星席琳·狄翁说:“如果上帝会唱歌,那唱出的必定是像波切利这样的声音。”
波切利多才多艺,他擅长写作,能作词,能谱曲,精通钢琴等多种乐器,更能把轻音乐和歌剧融合在一起;无论通俗还是古典,他的歌声都能打动人心,因为它产自土地、发自心灵,不需要经过刻意的渲染。而一些旋律中,则透着淡淡的忧伤……
黄昏的托斯卡纳最是迷人。2007年之秋,波切利的首次家乡演唱会,就是在黄昏之时拉开帷幕的——这颇有点像中国台湾电影名片《海角7号》中最后海滨演唱会的情形……托斯卡纳暖黄色的阳光,是最美的舞台灯光;什么叫“天造地设”?这就是。从夕阳西下,唱到星星点灯、华灯初上。
一首《真爱乐章》开场。真诚、温暖、绝美的氛围。这也是一场跨界流行演唱会,波切利邀请了世界各地许多著名歌唱家和演奏家,一起创造生命的奇迹,创造最美的奇迹。第一位上场的嘉宾演奏家,是萨克斯天王肯尼·基。早年从一曲《回家》,我认识了肯尼·基。依然是瘦瘦的人形,波浪卷的头发,肯尼·基的演奏饱含深情。而中国钢琴家郎朗的上场,不仅是波切利欢愉地介绍他,全场的掌声夸张点说就是“响彻云霄”——反正演出现场也没有顶棚没有天花板。在为波切利伴奏之后,郎朗独奏了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第2号》,自舒缓而急切而发狂——狂想曲的激越演奏,赢得了观众的起立鼓掌。
同样赢得全场起立鼓掌的,是美声天后莎拉·布莱曼的出场。2008年北京奥运会,莎拉·布莱曼与刘欢演唱的主题歌《我和你》,不知感动了多少人,我是很长时间里常常哼唱这首“油和米”的。莎拉·布莱曼与波切利合作演唱的《告别时刻》(Time to say goodbye),又译作《与你同行》,是波切利当年的成名曲,那著名的音符,成了这次家乡演唱会的压轴之作,也成了这张演唱会唱片点击“开始”时的背景音乐。什么叫“百听不厌”?这就是。
《真爱乐章》、《为她而活》、《寂静之声》、《大地之歌》、《热情相吻》、《祈祷者》、《生命奇迹》、《夜晚的宁静海洋》……一个紧接一个的优美旋律,让人欲罢不能。我已经记不清前前后后看了、听了多少遍了。
这是世上也是史上最美的个人演唱会。因为音乐成了波切利的生命与命运。
一位邻家大叔,一位意大利兄弟
波切利是意大利美男子。是成熟的英俊。波切利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遥远的明星,而是觉得他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一位邻家大叔,一位意大利兄弟。
波切利是个良善的人。良善,是一种骨子里的品质。年轻时他在一次重要的演唱比赛中胜了,他感觉“是在做梦”,“一阵轻微的晕眩令他迷惑”,上台领奖时,因为其他所有的选手都在他周围,所以他“不想傻乎乎地表现出欣喜来刺激任何人”。
艺术不外乎是人性的影子。在成功之后,波切利始终表现得那么平和、沉静。艺术是文明的结晶。真正爱艺术的人,艺术才是一切。
在2010年上海世博会开幕式上,安德烈·波切利以一曲《今夜无人入眠》将晚会带向高潮。我很佩服组织者匠心独运的安排:日本“国宝级”歌唱家、62岁的谷村新司演唱了他的名曲《星》,意大利“国宝级”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演绎了《今夜无人入眠》。除了每个大洲都要有节目,更因为上一届是日本爱知世博会,下一届将是意大利米兰世博会,这是一种世博会的“薪尽火传”。
在每一次大型活动上,波切利的演唱都可以成为压轴之作。2006年意大利都灵冬奥会,闭幕式现场,波切利双目低垂,演唱他自己谱曲的《我们相信》:“看!太阳已照亮大地。现在就起身,相信你自己,绝不放弃。在你和我的生命中,总是会有这一刻,我们独自走出低潮,迎向光明。我们注定要发光,因为我们相信自己,绝不放弃……”
这让我想起北京2008年残奥会开幕式上,中国的盲人歌唱演员杨海涛,在国家体育场“鸟巢”里,天籁般演唱歌曲《天域》,我被他的歌声感动得热泪盈眶。杨海涛来自中国西部的甘肃,他同样是大地养育的音乐之子。他说:“音乐让我的生活总是充满温情和梦想,希望我的歌声能为所有被病痛折磨的人带去一声问候,一丝温暖……”感人的歌声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
艺术就是感情,艺术就是人性,艺术就是思想,艺术就是魂灵,艺术就是智慧,艺术就是人生。波切利在自传的尾声里说:“人类智慧就像蜡烛上摇曳的火苗,在最纯粹的黑暗中,照亮我们的一小段路程。”
波切利的歌声也是蜡烛上摇曳的火苗,穿透黑暗。我们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我们,于是看见了波切利,看见了来自意大利托斯卡纳的男高音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
《科学时报》 (2011-2-10 B3 社科 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