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高悬于“六大才子书”之榜首,其汪洋恣肆的文章风格,历来为学人所倾心。庄子文思为何这样的狂放、灵动?是因为在其身上,昭示着鲜明的原生态的科幻品格。
自由之心灵
心灵是思维的原点。心灵无羁,才能放飞自由翱翔的“思想之鸟”,使其展翅搏击在智慧的蓝天,这是科幻作品的第一品格;而《庄子》一书,就源于这样一颗自由鲜活的心灵。庄子生当战国中期,这时有文字的、稳态的文明业已产生了1300多年了;且诗、书、礼、乐、易、春秋已有“六经”之称,儒墨之争由来已久,传统文化已建起了高大、厚实的“围城”。可庄子并没有被圈进这沉闷的围城之中,他的心灵自由而狂放,可以到达任何的思想港湾;而“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就是这种自由心灵最好的自我写照。《庄子》,首先具有浓郁的“本体思维”特征,即首先思考的是宇宙、自然、生命之起源;他时时刻刻都在与宇宙、天地对话,神游八极,心涵万象。如“外篇”中的《天地》、《天道》、《天运》篇,表现了“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的大家风范。他的文思,可在天地之间自由翱翔,源于他的心灵是最无羁绊的;他可以和另一个世界中的髑髅对话,和藐姑射山上的神人对话,与梦中的蝴蝶神游,与水中的游鱼神交;可以和传说中的伏羲与西王母交往,与先圣列子一起乘风遨游。总之,庄子的心灵,不受固有思维定势的拘限,他坚信“人生有涯而知无涯”;认知的天职,就在于冲出传统的围城,探讨广阔无垠的未知世界。在那里才有五光十色、瑰丽多彩的新天地,那才是人类文明的新彼岸。故,毫无羁绊的自由之心灵,是《庄子》一书具有科幻品格的“第一标签”。
狂放之思维
思维是文明的原点。任何文明都是人创造的,是人的大脑创造的,是人的大脑的思维创造的;而狂放的思维正是科幻作品的第二品格。《庄子·天下》自画像云:庄周“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词,时恣纵而不傥……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此为庄子狂放思维的经典写照:思维的触角上天入地、任性而为。最经典的就是“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顷刻间,就可由北海、徙于南海的“鲲鹏思维”;天马行空,倏往倏来,何其迅疾也!以致使蜩与鷽鸠不可思议。这实际上是一种“任性而游于无穷”的太空思维。而科幻作品,正需要这种狂放不羁的太空思维:超越现有的时空存在,创造一个“无所待”的自由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按照人的意志,去任意编织理想光环、编织自由生活,使人达到创造的极致,充分享受自由创造的快乐。这是庄子的理想追求,也应该是人类的理想追求。庄子的思维触角,还可遨游于奇妙的粒子世界,在那里充分驰骋人的自由意志。如《庄子·则阳》里所描绘的蜗牛角里的“触蛮世界”,云:“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返。”在蜗牛角里,纵然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杀得昏天暗地、流血千里、伏尸百万;追逐败北者,15天后才返了回来。在一个小小的蜗牛角里,演绎了这样一场世界大战,这岂不是粒子世界的战争?这就是庄子神奇的“粒子思维”。狂放的思维,可“放”进太空里,也可“放”进粒子世界,这是《庄子》一书具有科幻品格的“第二标签”。
灵动之组图
世界,是万象特定秩序的必然组合,这个秩序呈现着顽强的稳态性;而科幻作品,就是要打破万物间的固定秩序链,按人的自由意志,灵动组图,这是科幻作品的第三品格;而《庄子》中的灵动的组图,就鲜明地表现了这样的特质。如《庄子·应帝王》:将南海之帝倏、北海之帝忽、中央之帝混沌,灵动地组合在一起,寓深刻的生活哲理于奇幻的动漫组合中。倏与忽想报混沌的知遇之恩,于是商议说:人都有七窍,来充分享受这个花花世界;而混沌则无,尝试着给他开凿出七窍;一天凿一窍,当第七天,七窍开凿成以后,混沌却懵然死去了。庄子编织这样一幅动漫式组图,意在告诫人们:要顺从自然;不要自以为是、弄巧成拙。《庄子·至乐》中还有一幅“人与髑髅”对话的组图,颇耐人寻味:庄子前往楚国,看见一副空髑髅,用马棒敲打着问它,是因什么原因而命丧黄泉的?问罢,就枕着髑髅酣然入睡。半夜,髑髅出现在庄子的梦中,并对其说:“你刚才问的那些情形,都是活着的人才有的遭遇,人死则万事皆空;你愿意听我说说人死之惬意吗?无君无臣,亦无四季的更替,自由自在,任意而为,就是人世间的君王也没有这样快乐。”庄子进而说:“我让主管生死的神,让你起死回生,享受人间的天伦友朋之乐,怎么样?”髑髅赶紧皱着眉头拒绝说:“我怎舍得丢掉这君王般的快乐生活,而重受人世间劳役之苦呢?”生与死,天各一方,是不能对话的;而庄子却灵动地将“我与髑髅”组合在一起,并开展对话,表达了“生不如死自由快活”的颓废人生观。在庄子的笔下:黄河之神河伯可以和海神海若对话;树影可以和荫凉对话;鲲鹏可以和黄雀对话;人解鱼乐、鱼偕人乐。总之,庄子能够挣脱客观事物间现有的固定秩序,撷取物象,任意组图,这是《庄子》一书具有科幻品格的“第三标签”。
任意之时空
世界万物,都是一个特定的时空存在;正如先哲所云:人不能提着头发离开地球。而庄子的文章汪洋恣肆、游河汉而无极,就是因其笔下那“任意之时空”的穿越;这是科幻作品的第四品格。鲲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绝云气、负青天,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一下就由北海飞到了南海。庄子笔下的叙写,是没有空间距离感的:黄河东海遥至千里,河伯顺流而东行,顷刻间就可到达渤海;东面而视,被浩浩无垠的大海所震慑。列子可御风而行,轻飘迅疾,飞行15天之后返了回来。藐姑射之山的神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能游乎四海之外。与其说是庄子笔下的意象迅疾,不如说是庄子的遐想迅疾,顷刻间就能上天入地,遨游四海;而科幻小说就需要这样的文思。庄子笔下无所不至的空间还有:人与髑髅对话的冥界,庄生化蝶的梦境,还可内视到人体的各个脏器间。在时间概念上,也是这样:朝菌以一日为春秋;蟪蛄以一月为春秋;冥灵以千岁为春秋;大椿以万岁为春秋。在庄子的笔下,生命的跨越节奏是很快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死生倏忽,环环无端。我们平常感叹的白驹过隙,就源自《庄子·盗跖》中对生命节律的感受:“托于无情之间,忽然,无异于骐骥之驰过隙也。”庄子笔下的时空概念是超现实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任意为之,变幻莫测。这是《庄子》一书具有科幻品格的“第四标签”。
总之,庄子作品汪洋恣肆的风格,来自其天马行空的想象,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就来自原生态的科幻品格。《庄子》一书,在最早裂变着丰富的科幻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