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中国科学报》见习记者江庆龄
“我今天本来计划去见女朋友的,但是因为有采访,就和她另外约了时间。”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以下简称上海药物所)博士生何欣恒见到记者,开场白透着“理工男”的耿直。
从本科到博士,何欣恒一共发表了81篇SCI论文和会议文章,总引用次数超3500次。他以一作或共同一作身份发表了23篇文章,其中包括Nature和Cell。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在刚进入大学时,由于“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一度想要转到计算机专业。
而如今,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今年夏天毕业的何欣恒,已经开启下一阶段人生——加入临港实验室带领科研团队。
何欣恒的谷歌学术主页
?
“凡尔赛”
1998年,何欣恒在山西太原出生。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教师。
“我爸爸常和我说起他的遗憾。由于缺乏针对性的新药,面对很多被病痛折磨的患者时,医生也无法切实地帮助到他们。”何欣恒说道。
受家庭影响,何欣恒从小就觉得学习与做科研是很件神圣的事情。中学时,他的成绩很不错,尤其生物和化学。他还在课余时间参加了各科竞赛。2016年,他获得了上海交通大学的自主招生资格,成为致远学院生物医学科学专业的一名本科生。在大一的职业规划课上,他在“未来理想职业”一栏,郑重地写下“大学教授”四个字。
何欣恒
?
然而,进入大学校园后,现实和理想的落差,让他一度想要转专业,去学热门的计算机专业。好在他被学院老师劝住了,因为新专业“生物医学科学”有可能会带来新的突破。
大二时,何欣恒认真考虑了自己的兴趣点,同时反复请教周围的老师和同学,选择申请加入上海交通大学特聘教授张健实验室,开展计算机辅助药物设计(CADD)相关的科研训练。
“当时感觉交叉学科是一个新的发展趋势,可能会比单一学科更容易做出一些成果。”何欣恒回忆道。
用一个时髦的词来说,何欣恒选对了“赛道”。在2018年末的蛋白质结构预测国际竞赛(CASP)上,人工智能(AI)模型AlphaFold获一等奖,崭露头角;2020年,升级版本的AlphaFold2再次参赛,一举夺冠;2024年,这个蛋白质结构预测模型荣获诺贝尔化学奖。在进入人们日常生活之前,AI早就以黑马之姿,影响着生物医药领域。
实验室的多年积累,辅以个人的天赋和努力,何欣恒本科期间就独立或参与完成了多个课题。这些工作后来陆续发表在期刊上,其中何欣恒以一作或共一身份发表SCI论文7篇,其发表于Journal of Medicinal Chemistry的论文被引次数已超过160。
“其实大多数都是在本科毕业后才发表的,另外这个领域完成论文的时间也确实短一些。”顿了顿,何欣恒笑道,“怎么讲听起来都很‘凡尔赛’。但诚实地说,我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迷茫,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科研。”
当时,实验室里比何欣恒高一级的学长、低一级的学妹都发了论文,只有他的论文反复被拒,迟迟看不到希望。
这对于一个尚未尝到科研“甜头”的本科生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好在何欣恒的心态不错,反复和编辑“argue”,反复修改论文。他后来统计过自己改论文的场合,迪士尼乐园、托福课教室、地铁上、飞机上……都曾见证过他抱着电脑,眉头紧锁码字的样子。
2020年8月,在被拒9次后,何欣恒终于发表了属于他的第一篇一作论文。此时,他已是上海药物所的一名直博生,师从中国科学院院士蒋华良、国际著名结构药理学家徐华强,也跟着青年科学家程曦学到很多东西。
何欣恒所在科研团队的部分成员合影
?
“张健老师是蒋华良老师的博士生,我也是通过他了解到上海药物所。”何欣恒说道。
上海药物所不仅拥有完整的新药研发体系,也是国内最早开展CADD的单位之一,有着丰富的计算和实验资源以及良好的学术氛围。在这里,何欣恒的成长更为迅速。在专注自己课题的同时,他也通过参与合作项目,不断拓宽自己的认知边界,突破能力上限。
“论文当然是一个考核的维度,不能说不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做一些好的课题,并不断往前推进,最终真正做出一些对人民有益的新药。”何欣恒表示。
“边角料”
今年4月,何欣恒因参加第二届全国大学生职业规划大赛而小有名气。
在这场吸引了来自全国2763所高校的1507万人报名的比赛中,何欣恒获就业赛道高教研究生组金奖。他作为5位选手代表之一,在总决赛颁奖仪式上进行了个人风采展示。
何欣恒进行风采展示
?
比赛结束后,何欣恒在朋友圈写小作文记录此次的收获,其中有一句是“科研圈的边角料也是体验了一把小骄傲”。
何欣恒从未回避过他身上的这个话题——论文数量很多,但作为第一作者发表的论文并不多。“也有人说过工作创新点不够突出。”何欣恒补充道。
在新药研发中,经常会涉及一个问题,即小分子药物如何识别、结合、调控靶点蛋白。这需要在一个动态的环境中进行观察,而传统实验的方法往往只能看到某一瞬间的静态过程。
此时,分子对接、动力学模拟等CADD相关的方法,能够从不同维度模拟蛋白构象变化、相互作用模式等,帮助解释相关的作用机制,进而为发现具有临床治疗潜力的小分子提供一定线索。
对于一个专门做CADD的实验室来说,这不算是一件太困难的事。而对于专注做湿实验的团队来说则不太擅长,因此他们会倾向于和CADD实验室合作,加快项目进度。
读博期间,何欣恒参加了不少类似的合作项目。此时,他往往扮演着“乙方”的角色,需要理解合作者的具体需求,然后用计算生物学的方法去实现,还要考虑怎么样把结果与其他部分有机整合在一起。
何欣恒在毕业典礼上发言
?
外人听来颇有些枯燥,何欣恒却乐在其中,分析起来总是不自觉忘记时间。他将每一次做模拟分析的过程形容为侦探破案,通过现场的蛛丝马迹锁定关键线索,进而和合作者找到“罪犯”。
“如果是一个成熟的侦探,很快就能够知道从哪里找线索。”何欣恒表示,“当然,主要精力还是会放在自己的课题上,其他任务接到了就去干。”
“不孤单”
在科研和生活中,遇到一些挑战和困难在所难免。何欣恒找到一套独特的“方法论”。他会一边化难过为动力投入学习,一边学习《道德经》《心经》《金刚经》,尝试“参悟”人生。
“AI的精髓是模型要包含损失函数才能学习,王阳明的‘龙场悟道’也所言非虚。我觉得我在痛苦、困顿的时候好像更容易学进东西”。何欣恒如是说。
听起来有点虚,那还有更具体的。何欣恒有一个很喜欢讲的笑话,无论是在鬼屋里、跳楼机上感到害怕时,还是被挫折打击时,他总会鼓励自己“Nature还没发,不能死”,然后慢慢冷静下来。
徐华强课题组是出了名的“大神云集”,近年持续保持年均1篇以上CNS论文的学术产出,并有多个候选药物进入临床转化阶段。
何欣恒和导师徐华强
?
身处“鹤群”,何欣恒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厉害,偶尔也会因为不擅长湿实验,而觉得自己与实验室其他人格格不入。
幸运的是,在读博这条“修行”之路上,何欣恒并不孤单。除了几位导师的指导和帮助,还有几位关系很亲近的朋友一直陪伴左右。
这些朋友大多也是科研圈里的人,他们常常一起交流科研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实验不顺时互相安慰,也互相支招,给焦虑一个出口,再沉下心解决问题。“过两天发现,问题确实解决了。”何欣恒说道。
当然,还有那个“对的人”。“她明年博士毕业,研究的是生物物理方向。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谈及在上海科技大学读博的女朋友,何欣恒眼中满是欣赏。在博士论文致谢里,他专门写下“感谢她一切美好的品质,希望把生活过成粉色的永生花。”
“人在幸福的时候会不自觉想躺平,但更多时候我也会提醒自己要更努力,和她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何欣恒说道。
何欣恒与女友在毕业典礼上
?
“年轻人”
对27岁的何欣恒来说,现在确实还不是考虑躺平或者退休的时候。
何欣恒从来都不把自己的生活限定在学习或者科研中。在本科时,他当了四年班长,担任过学校记者团团长、生物医学科学学会会长,还参加了中国诗词大会的比赛。博士阶段,他也担任班长,主持过歌咏比赛等多项活动,并参与了微软亚洲研究院等单位的科研项目,还在不少国内外的AI药物相关比赛中获奖。
何欣恒和团队在AI药物研发算法大赛中荣获二等奖
?
课业之余,何欣恒保持着运动习惯,经常报名参加徒步活动。他爱吃美食,在大众点评写了大量评价,浏览量超过了200万。
“这些经历客观来说,对我个人的发展是有加成。比如通过科研合作,我能够更了解工业界的需求,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何欣恒说道。
目前,何欣恒已经初步组建起一支共同奋斗的小团队,其中就有在微软亚洲研究院合作过的伙伴。何欣恒将继续发挥自己在CADD方面的优势,开展AI药物设计和蛋白质动态变化捕捉相关的工作 ,以期通过开发AI算法,为解决基于结构的药物设计的“最后一公里”问题作出自己的贡献。
到2026年,何欣恒就将正式招收博士研究生。但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可以带团队、跟着学生一起做课题的“博后plus”。
“科研是需要时间沉淀的,我现在还很年轻,没有经历过太多挫折,我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按部就班地往前走。”何欣恒表示。
对于当下年轻人的处境,他有着自己的思考。
“明明是很努力才取得一些成绩,现在还要去‘卷’松弛。”
“支持年轻人有时候却变成了一种年龄焦虑,比如现在的‘35岁危机’。”
“我并不认可过多强调优绩主义,每个人的成功都有其独特性,并不可复制。”
……
“最主要的,还是要做一些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何欣恒坦言,“我很幸运,在科研中收获了不少正反馈,遇到的导师、呆过的实验室都很好。生物医药又是和人民群众息息相关的领域,我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未来或许能够帮助到一些人,这是让我能够坚持的主要原因。”
实习生杨雨辰对本文亦有贡献文中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特别声明:本文转载仅仅是出于传播信息的需要,并不意味着代表本网站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如其他媒体、网站或个人从本网站转载使用,须保留本网站注明的“来源”,并自负版权等法律责任;作者如果不希望被转载或者联系转载稿费等事宜,请与我们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