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田瑞颖

《自然》日前发布了2025年全球博士生满意度调查，结果显示，在代表性最足的8个国家里，巴西、澳大利亚和意大利的博士生对学业体验的满意度位居前列，中国和德国的博士生满意度得分低于平均得分，其中中国最低。

但是，满意度得分最高，就能说明这些国家的博士生最幸福，或者这些国家更适合读博吗？《自然》最新的一篇新闻报道，披露了这项调查背后的复杂情况。博士生对满意度和幸福感的回答背后，交织着文化传统、经济条件、学术环境等多重复杂因素。

这项调查共有来自107个国家的3785名自愿参与受访者。其中，44%自称女性，25%自称属于其留学国家的少数族裔，33%在非原籍国的国家学习。调查由《自然》与总部位于伦敦的研究咨询公司Thinks Insight & Strategy合作设计。

Thinks Insight & Strategy定量总监埃尔西·劳赫兰强调，在比较国家层面的结果时需要谨慎。在回答调查问题时，国家之间也存在文化差异。

5个国家的博士生满意度图源《自然》

结果最为积极：巴西

今年3月，卡米拉·平托在巴西亚马孙联邦大学获得博士学位。读博期间，她失去了双亲，还曾遭受倦怠和抑郁症的困扰。然而，她对整个博士经历的评价却非常积极。

平托现在已经开始博士后研究，并担任巴西亚马孙联邦研究所的教师。她坦言，虽然读博期间发生很多意外，“让我坚持下去的是导师的支持，国内科学界的团结氛围，以及我的研究服务于公益的信念”。

平托的积极态度，或许反映了巴西的国民特质。

此次《自然》调查中，巴西的表现格外突出——在那里学习的受访者中，高达83%的人表示对他们的博士课程满意，这一数据显著高于75%这一全球平均水平。巴西学生对他们的经历也最为乐观——80%的人表示喜欢他们的学位，78%的人感到工作有成就感，而这些对应的全球平均水平分别为70%和72%。

唯一能与巴西媲美的是澳大利亚。

在澳大利亚读博的学生在享受度和成就感方面与巴西持平，满意度方面仅低一个百分点。澳大利亚和巴西的学生也最有可能表示他们的博士生体验符合预期，澳大利亚有68%的人同意这一说法，巴西则为65%。

最满意代表最幸福？

满意度最高的国家，是否意味着它们拥有世界上最幸福的博士生？实际上，现实情况远比这复杂。

分析调查数据之前，有些前提条件必须了解。《自然》博士调查的自愿参与特性，意味着某些国家的代表性优于其他国家。

在参与调查的107个国家中，有些国家的回应数量很少。有8个国家的参与者超过100名——澳大利亚（101名）、巴西（113名）、中国（312名）、德国（247名）、印度（430名）、意大利（111名）、英国（201名）和美国（568名）。显然，它们之间的比较更为可靠。另有10个国家有50至100名受访者，也被纳入本次分析。其余国家因参与者太少，无法单独研究。

基于此，劳赫兰强调，在比较国家层面的结果时需要谨慎。此外，另一个复杂因素在于，不同国家或地区的人们在回答关于满意度和幸福感的问题时往往存在差异，这种效应被称为“文化回应偏差”。

巴西的调查数据并未明确解释，为何该国拥有最高的满意度得分。《自然》调查发现，巴西受访者对缺乏指导的担忧显著低于全球平均水平，对智力挑战的满意度则更高。他们对自己的薪酬、导师关系、研究指导和独立性的满意度也略高于平均水平，尽管差异不显著。

但是，巴西受访者对自己工作与生活平衡和旅行机会的满意度低于平均水平，这有可能表明他们存在长时间工作的文化。事实上，在许多单项指标上，巴西的得分被英国超越，后者的总体满意度得分为76%，接近全球平均水平。

坎皮纳斯巴西能源与材料研究中心研究员桑德拉·迪亚斯认为，巴西社会文化中对社区的重视以及其社会支持结构可能起到了一定作用，还有全民医疗保健、补贴公共交通，以及与大家庭的亲近，都减少了财务和情感压力。此外，全年都能进行户外活动的温和气候也有帮助。

但是，在巴西圣卡洛斯联邦大学读博的伊扎多拉·梅内泽斯并不认同巴西学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说法，特别是由于津贴停滞和研究预算削减导致的财务问题。她认为，每月相当于美国1250美元的津贴通常不足以维持舒适的生活。

与巴西类似，澳大利亚的高满意度得分也无法直接从《自然》的数据中找到明确解释。调查发现，该国的101名受访者在大多数衡量指标上的满意度都高于平均水平，但在量身定制的心理健康支持和旅行机会方面，得分显著高于全球平均水平。

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的埃迪·阿滕伯勒表示，包括户外文化和相对安全的生活条件在内的生活方式，也有助于提高幸福感，“当你在实验室外更快乐时，你在实验室内也更可能感到满足”。

澳大利亚研究生协会理事会（CAPA）全国主席杰西·加德纳-罗素认为，该国的社会安全网很重要，包括为大多数博士生提供免费医疗保健或相应补贴、多元化的大学文化让国际学生感到受欢迎，以及良好的工作与生活平衡，“所有这些共同促成了高满意度”。

值得注意的是，在澳大利亚样本中，国际博士生比例很高，这也可能影响其满意度得分。全球范围内，在国外攻读博士学位的学生报告满意度显著高于在本国学习的学生。然而，澳大利亚的生活成本更为高昂。罗素指出，每年33500澳元的博士生津贴低于澳大利亚约49000澳元的最低工资。

与澳大利亚和巴西各项指标均得分较高不同，意大利的情况更为复杂。

总体而言，《自然》调查发现，意大利的得分与澳大利亚相当：其111名受访者中，82%的人表示对他们的博士学业至少满意。但当被问及是否享受博士阶段的学习并从工作中获得成就感时，意大利学生的得分显著低于其他两个国家，只有68%的人对这两项表示同意。他们对薪酬、独立性和工作与生活平衡的满意度也显著低于平均水平，并且更担忧自己的心理健康。

在意大利南部高等研究院工作的玛丽亚·罗伯塔·贝拉尔多认为，意大利的结果反映了其复杂的学术环境。意大利大学提供优质教育，但薪酬很低，扣除后平均每月津贴为1200欧元，而且研究圈子按欧洲标准衡量较小，许多博士生主要靠对其研究主题的热情支撑。

意大利博士生和博士后协会表示，其2024年调查发现，约一半的博士生面临焦虑、抑郁和压力的高风险，主要原因包括经济紧张、工作量过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该协会的全国秘书达维德·克莱门蒂认为，意大利博士生在《自然》调查中宣称自己满意，这种满意度不能解读为田园诗般生活和工作条件的标志。相反，它可能反映了一种韧性，也许是普遍存在的对研究的热情，“这掩盖了日常的困难”。

满意度背后的多重影响因素

在此次《自然》调查中，在样本量最为充足的8个国家中，中国和德国的博士生满意度低于平均水平。在中国的312名受访者在导师关系、研究指导、旅行机会和独立性，享受博士学习和有成就感等方面低于平均水平。

香港大学科学政策研究员王彦博表示，大部分的低满意度可以追溯至中国博士生“每周至少80小时”的长时间工作，这种过度工作的压力源于就业市场的高度竞争。他估计，过去十年中国博士生数量至少翻了一番，但学术职位的数量未能同步增长。

但中国低满意度得分，以及巴西高满意度的背后，或许还有比学生体验更深层的原因。其他全球调查，包括年度幸福感排名《世界幸福报告》就发现，自我对满意度的回应遵循社会、地理和文化规范。例如，与处于相似或更好经济状况的其他国家相比，巴西等拉丁美洲国家一贯回应更高的主观幸福感水平。

《自然》的调查结果也有类似的现象：巴西博士生表示“极其满意”的比例远高于全球平均水平。而英国尽管在独立性、智力挑战、工作与生活平衡和良好旅行机会方面得分很高，但其总体满意度得分处于平均水平。

捷克马萨里克大学行为经济学家玛丽·布里古利奥强调了心理学在幸福感调查中的作用：即使被问及同一组问题，受访者回答问题的方式也不同。有些人在回答前可能会将自己的感受与他们认为他人的感受进行比较；有些人可能会将自己的情况与他们的期望进行比较；一些人可能考虑当前的感觉，而另一些人可能会考虑整个博士期间的感觉。

布里古利奥认为，文化也会影响满意度调查中的回应。在某些文化中，较低的评分可能更常见，因为抱怨在规范上是被接受的。在其他文化中，学生可能会夸大他们的积极感受，以避免显得挑剔。

在布里古利奥看来，甚至数字评分量表也可能扭曲结果，有些人回答问卷时遵循避免极端的隐含规则，其他人则通过只回答极端选项来简化过程，“我的7分可能相当于你的5分”。

因此，尽管巴西和澳大利亚确实有许多满意的博士生，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些国家的学生比其他地方处境更好。《自然》的数据可能暗示这些国家的满足感水平略高，但很难说这究竟是外部因素还是内部态度的结果。

《自然》的调查无法明确哪个国家造就了最幸福的博士生。但文章开头平托的经历彰显出最重要的因素：人际联系、有意义的工作和指导。归根结底，这些是能让博士岁月变得更有价值的因素，无论你身在何处。

参考信息：

1.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5-03346-4

2.https://dottorato.it/sites/default/files/survey/XI_Indagine_ADI_0.pdf

3.https://www.worldhappiness.report

4.go.nature.com/4ncsuo1

（原标题：《自然》全球博士生满意度调查结果出炉：巴西最高，中国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