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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人是武王伐纣后殷商遗民的后代？史上最伟大的“对照实验”给了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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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陈志辉（内蒙古师范大学副教授）
一
英国科技史家、生物化学家李约瑟，以“李约瑟难题”最为人所知：16世纪以前，古代中国的科学技术发达程度远远超过同时代的欧洲，但科学革命和近代科学没有诞生于中国，而是文艺复兴之后的欧洲，这是为什么？对此，他在其《文明的滴定》一书中写道：“只有认真分析东西方文化，对其作一种真正的滴定，才能最终回答这个问题。”
所谓滴定，是化学实验中的一种定量分析法。以典型的酸碱滴定为例，要想知道溶液里碱性物质的碱含量，可以在溶液中加入遇酸变色的指示剂，然后一滴一滴加入配制好的标准酸性溶液使之发生中和反应，当碱性物质完全消耗掉，指示剂呈酸性变色后，通过所用酸性溶液的多少便能计算出碱的含量。
李约瑟用“滴定”来比喻不同文明之间各种科学技术元素的交融。他主持的名著《中国科学技术史》也是按照这个思路撰写的。
不过，李约瑟的文明滴定实验比较的是过去3000年以来亚欧大陆内部东西方两大文明中的科学，而英国思想史学者彼得·沃森的《大分离：新旧大陆的命运》（以下简称《大分离》）所设置的议题则更为宏大——他用类似的方法比较两万年以来欧亚旧大陆和美洲新大陆的差异及其原因。
从约公元前1.5万年古代先民最初进入美洲，到约公元1500年哥伦布登陆圣萨尔瓦多之前，欧亚旧大陆和美洲新大陆的人类群体是完全分离的，双方都未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而沃森写这本书的目标是要复原和重建、考察并研究“这段平行的发展历程”，由此观察旧大陆居民与新大陆居民的相似性并对比两者间的差异，从而找出这些差异产生的结果。他认为，“这两个群体的平行发展是史上最伟大的自然实验”。
其实在此之前，学界对新旧大陆之间的差异一直充满兴趣，最有代表性的是上世纪末美国思想家贾雷德·戴蒙德荣获普利策奖的经典著作《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
戴蒙德在书中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欧洲人征服了美洲，而不是反过来？他认为环境因素是决定性的，欧亚大陆比美洲有着较多的可以被驯化的野生动植物，更容易演化出人口众多的农业社会，并产生知识和专业分工。
同时欧亚大陆幅员辽阔，呈东西走向且大致处于纬度相同的温带区内，所以无论是知识、技术还是疾病，都比南北走向且跨越多种气候带的狭长美洲更容易传播和演化。欧亚大陆的枪炮和已经历了数千年升级换代的人体对病菌的免疫力，自然能对连马和轮子都没有的美洲原住民实施“降维打击”。
除了援引戴蒙德的著作外，《大分离》的一大看点在于它吸收了20多年来地理学、天文学、遗传学、人类学、考古学、神话学、宗教学等学科的最新研究成果，并对它们作了进一步的综合、分析和解说。
新旧大陆的人类在什么时候开始分道扬镳？多年以来有这么一个说法：印第安人是周武王伐纣之后殷商遗民东渡美洲的后代，证据是和中国人一样，印第安人也是黄皮肤、黑头发、铲形门牙，有着相似的神话传说，用活人祭祀神灵等，更有甚者将“印第安”附会曲解为“殷地安”。
《大分离》的第一部分集中讨论了美洲大陆第一批先民的由来，否定了上述荒诞不经的说法。遗传学、古气候学、地质学和神话学等领域的学者共同描绘了最早一批先民奔赴美洲的时间表和路线图。
史蒂芬·奥本海默等多位遗传学家对美洲原住民基因研究的成果显示，大约在1.65万年至1.1万年前期间，有一批人从西伯利亚单独进入美洲。
人类牙齿演化学研究显示，这批人有以铲形门齿为主要特征的“中国型牙”，推断他们经东北亚走过当时仍是陆桥的白令海峡，到达阿拉斯加，进而沿海岸线向美洲拓展。故此，印第安人可以追溯到比殷商时代还要早1万年以上的共同祖先。
至于相似的神话传说，不同文明中都有的上古大洪水神话，被认为是史前全球先民对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的历史记忆。更为有趣的是，这个神话在美洲有其独特变体——洪水退后陆地并非逐渐出现而是从洋底深处抬升而来，这与北美地区冰川融化后陆壳重量减轻而抬升的地质现象相符。
第一批先民到达美洲后，他们面对的是与亚欧大陆截然不同的自然环境，这是《大分离》第二部分描述的主要内容。
例如，前面提到的美洲大陆南北走向的狭长地形；没有牛、马等经过驯化的畜力，只有局限于南美安第斯山脉的羊驼；没有小麦、水稻只有玉米，更多的是薯类等根茎植物作为主粮。
沃森强调美洲的特点：一是火山、地震、厄尔尼诺、飓风等自然灾害多；二是烟草、死藤水、致幻蘑菇、古柯等致幻、兴奋剂多。
《大分离》第三部分主要讨论由上述两个特点所引致的意识形态后果。用德国学者海恩索恩的理论来说，人类早期的宗教起源于人们对火山、地震、水旱等灾难的回应，大灾难之后的幸存者以献祭的方式，祈求神灵不要发怒。
我们最熟悉的例子莫过于“西门豹治邺”的故事。邺城百姓为求黄河不泛滥，要给河伯献美丽女子作为媳妇。然而在旧大陆，这种原始的人祭很早就被禁绝了，孔子对用人偶祭祀都发出了“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诅咒，西门豹智禁河伯娶妻被流传千古即是明证。
这和亚欧大陆四季分明、居民早早定居有关，因为长时间观察并掌握动植物的生长规律，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逐渐让位于将一切安排有序的至善之神，而这个神所创造的自然规律又能被人间的祭司所掌握，科学亦由此诞生并向前发展。
与亚欧大陆不同，中南美洲季节更替不明显，而且在旧大陆最先出现的天文学、数学等科学没在新大陆得到发展，原住民一直都依赖于向神灵祈祷。同时也因致幻剂的影响，使他们跟周遭事物“通灵”的体验更为清晰，以至于长期不能摆脱原始崇拜，“人祭不光没有被禁止，反而变本加厉”。
从亚欧大陆人的角度来看，美洲原住民的宗教活动原始、野蛮、血腥、暴力，但通过分析新旧大陆的“对照实验”，沃森认为这都可以在美洲的地理环境和自然物产的特殊性上找到原因。当然，这个实验要分析的元素可以有很多。
李约瑟“大滴定”的成果《中国科学技术史》从第一册出版至今已过去大半个世纪，但仍未出全。沃森也只是为我们重点展开了新旧大陆大分离的一两个方面。大分离现象在其他方面的有趣分析，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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