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张文敬在徒步穿越雅鲁藏布大峡谷的途中。受访者供图
■本报记者 杨晨
记者与张文敬联系采访时,他正在为米仓山之行做准备。那里计划举行一场公益活动,张文敬将作为嘉宾出席。由于米仓山位于他的家乡四川省旺苍县,因此他对此行尤为期待。
张文敬始终保持着年轻人的矫健,他常常参与科学或登山相关的公益活动。除了米仓山,今年他还将行至唐家河、曾家山、悬崖村……甚至计划再去一趟南极,但由于路程遥远,最终还是在家人和朋友的劝说下打消了念头。
张文敬从未停止行走。
过去50余年里,他曾上百次出入青藏高原、5次赴北极、5次到南极……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探寻极具生命力的冰川世界。
从中国科学院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研究所退休后,除了科学考察,这位冰川学者更热衷于行走在科学普及的一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知道的冰川知识写下来、传出去。
善于发现冰川之美
谈及曾攀越的高山、抵达的秘境,张文敬总能脱口而出一连串名字:天山、昆仑山、唐古拉山……冰川覆盖之处,皆是目的地。
张文敬毕业于兰州大学地质地理系自然地理专业,先后在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和成都山地灾害与环境研究所从事现代冰川与环境的研究工作。
“冰川既是地理资源也是淡水资源,更是气候变化的产物。”张文敬介绍,研究冰川的物理特质、地理分布以及景观形态,对了解地质构造演化、地球水循环、气候变化等都有积极意义。
“冰川的美,我们要善于发现、懂得欣赏。”踏上贡嘎山东坡的二层山,张文敬这样描述,“脚下的基岩,就是第四纪冰川作用走过了上千万年的地质历史的科学见证。如果细心查看,石碛上一定会有一道道一头宽一头窄、一头深一头浅的古冰川擦痕,以及似乎是人为修饰过的古冰川磨光面。”
上世纪70年代初,张文敬跟着前辈进入川藏无人区考察冰川。在西藏林芝波密县玉普乡境内,他发现了一座弧拱构造的冰川,并判断其是藏东南海洋性(温性)冰川的典型代表。后来,他以附近村落“米堆”之名为这座冰川命名。
张文敬同时注意到,在冰川附近,湖泊、山林、村庄和农田共生共融、和谐相处,不仅具有科研价值,还能发展旅游。听闻当地村落有搬迁的意向,他还极力劝阻。
2006年,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派出了一支专家队伍,沿着318国道进行考察,对沿途景观作了一系列深入报道。
从那之后,这条景观大道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成为旅行者“一生必去一次的”朝圣之路,米堆冰川更是成为川藏线84公里道班处的经典打卡点。
张文敬就是这支专家队伍的成员之一。基于他的讲述,藏在深山的冰川、冰瀑布和雪山的壮美之景,展现在大众面前。
把科学知识写下来、传出去
自认是个理科男的张文敬,却有一颗文艺心。除了行走,他也喜欢写作,内容大多与老本行有关。而激发他这一兴趣和潜力的,正是40多年前一次拍摄电影的经历。
1980年,一部名为《中国冰川》的电影开拍。当时在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工作的张文敬,作为科学顾问和摄制组一起前往西藏、青海以及四川等地寻觅各大冰川。每一天要拍什么内容,张文敬都得提前一天写好分镜头。去哪儿、怎么走,要翻过几个岗或冰川的侧脊、到达冰川的中部还是上部、如遇天阴需不需要打光……张文敬的每一笔都细致清楚。
“多年考察冰川,使我积累了不少经验,所以很清楚路线和沿途的风貌。”但毕竟是第一次写分镜头,张文敬还是花了不少心思。“语言得有文学性,既要准确,也要精练。”
最终,十几个小时的拍摄素材浓缩成了29分钟的电影,将晶莹剔透的冰川世界展示给了大众。“我发现,自己研究的东西,能以这样的方式发表,真好。”张文敬开始琢磨尝试着写科普文章,希望把自己知道的科学知识写下来、传出去。
有一年初夏,兰州罕见落雪。张文敬至今都记得,雪是5月13日下的,湿度大,压断了行道旁的树枝和电线,一些果农的收成也受到了影响。见此情形,他立即提笔,对此次极端天气和气象预报作了科普和评论,又花了3分邮票钱,将成稿寄到了甘肃日报社。
过了几天,稿件在《甘肃日报》发表。张文敬接到了众多友人祝贺的电话,也收到了报社寄来的稿费。那是一张3元的汇款单,他极为珍视,将其轻轻压在了办公桌的玻璃台面下。
做一个负责任的“科普家”
“做科普是一种享受。”退休后,张文敬将更多时间用于写作,并乐在其中。至今,他已完成了30多部科普书籍、近千万字的科普原创作品。由他作为第一完成人的科普著作《科学家带你去探险系列丛书》曾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科普工作对张文敬来说,不只是坐在书桌前埋头创作。只要身体条件允许,他仍愿意带着年轻人去真正地认识自然。
他依旧会以采访对象、顾问或向导的身份,与媒体或社会组织一遍遍踏上极地之旅。
“我是个没架子的人,不会要求收什么费用,想尽量做到纯粹。”张文敬说,这样的行走,本身也是一种收获。
他更视“带队”为一种责任。1998年,张文敬带着17名科学探险队员,完成人类首次徒步穿越世界第一大峡谷——雅鲁藏布大峡谷的壮举,继而引发关注。他笑称,有一个月几乎每天都会接到采访电话。
现在类似的来电仍然不断,但张文敬并未感到困扰,只觉得这不断累积的社会名气和信任,让自己的责任感越发强烈。“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就是要有担当,把科学的道理和理念,准确地普及给大众。”
近期这位“科普家”又有了新的计划:尝试写科幻。在他的定义里,科学研究就是用文字写科学,科普则是用文学写科学;而科幻,则是用文学写未来的科学。
“他们都必须姓‘科’,尤其科幻作品。”采访中,张文敬强调,科幻作品虽然体裁是“幻”,但不是无端的玄幻或魔幻,而应基于一定的科学道理进行合理想象,不然容易误导读者。
不管是科普还是科幻,他认为在一定程度上都能起到提升大众科学素养的作用。“科幻中的‘幻’,某种意义上意味着‘希望’,社会发展需要这样的想象力。”
《中国科学报》 (2023-10-18 第4版 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