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春蕾 盛捷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1/5/20 15:4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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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金章:穿越二叠纪 捕捉有孔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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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群和导师盛金章(右)  南古所供图

博学睿智、谦逊严谨、淡泊名利、不卑不亢、乐于助人……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以下简称南古所)研究员杨群每每回忆起导师——中国科学院院士盛金章的音容笑貌,总是感触颇深。

盛金章,微体古生物学的研究大家。他对长兴灰岩(二叠系到三叠系地质连续剖面)研究中所建立的?(我国地质学家李四光定名的有孔虫)类化石带的研究,全面破解了国外学者提出的二叠世碳酸盐岩划分和对比的难题。

2021年5月15日是盛金章院士百岁诞辰。日前,《中国科学报》采访了盛金章的学生、家人和同事,跟随他们的回忆,近距离感受这位老先生的科学人生。

弃文从地质

1921年,盛金章出生于江苏省靖江市红光乡盛家埭一个农民家庭。他6岁入村塾读书,后来转到生祠小学读四年级。转学后的盛金章由于数学没有基础,虽然奋力追赶,数学仍得不到优良。但盛金章其他学科成绩很好,他以平均分数全班第一小学毕业。

随后,盛金章在家人的支持下报考苏州中学。由于他对作文题《一个将被剖的西瓜》的理解失误,名落孙山,却也激发了其读书看报、了解天下事的决心。最终他考取位于江苏省江阴市的南菁中学,刚读完初中二年级,抗日战争就爆发了。

1937年冬,随着日本侵略军逼近靖江城,盛金章父亲决定让他登记进入国立四川临时中学(后改为国立第二中学)。在合川(现为重庆辖区)4年艰苦学习后,盛金章于1942年春天高中毕业。当时大学在春季不招生,盛金章便应聘在合川双凤乡中心小学任教,同年秋天考入重庆大学地质系。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入学一个月后,盛金章接到母校国立第二中学的通知,他被保送到四川大学读文科,学校叮嘱其速往成都报到。由于旅途遥远、交通不便、路费困难等因素,盛金章决定改变自己念文科的初衷,安心在重庆大学地质系就读。1946年,大学毕业的盛金章考取了中央地质调查所,被分配在古生物研究室。

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不足300人的地质人员被委以重任。国家调派约三分之二的地质人员,前往东北进行地质矿产的调查和勘探。盛金章便是这批被派人员中较年青的一位,当年他不满30岁。

一种能为新中国的地质勘探贡献力量的喜悦心情和自豪感交织在一起,令盛金章十分激动。

地质大队下设若干分队,盛金章在辽宁省太子河分队,驻地在本溪,主要任务是勘查本溪煤田地质,填制煤田地质图以及系统研究太子河流域的地层。

工作历时半年后结束,本溪煤铁公司还特别用当年生产的优质钢制成地质锤,刻有“金石为开”四个大字,分赠给每个队员,鼓励他们继续为新中国的地质工作尽力。随后几十年,盛金章都珍藏着这柄铁锤,这是他参加新中国第一次地质工作的纪念物。

国际树权威

在与国际学术界的交往中,盛金章一直秉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

20世纪50年代在太子河的第一次地址勘查工作中,盛金章建立了我国北方石炭纪?类化石序列,纠正了日本人在地层工作中的错误,在新中国地质学研究史上掀开有重要意义的一页。

此后,盛金章开始重点研究二叠纪地层及?类化石。据悉,?类有孔虫是一种原生动物,在石炭纪和二叠纪的地层中非常普遍,是划分对比此时地层的重要化石。二叠纪是古生代的最后一个纪,也是成煤的主要时期。

盛金章对上二叠统?类的研究,不仅填补了我国的空白,还搞清了国际上长期没有解决的一些?类分布规律问题,使学术界对?类演化历史的认识更臻完善,对勘察晚二叠纪煤藏及研究含煤地层的对比有重要实际意义。

“盛老师最先建立了我国二叠纪?类化石序列,解决了二叠纪炭酸盐岩地层的划分和对比,为我国二叠纪地层分统,建阶奠定了重要基础。”杨群告诉《中国科学报》,盛金章建立的?类分类系统,为中国地质古生物学界所采用。

他介绍道,盛老师在多部论著中详细描述并澄清了中国广大地区石炭纪和二叠纪的化石动物群及生物地层序列,为国际同行深刻领会中国古特提斯及邻区若干古生代动物区系奠定了基础,这些研究帮助国际同行理解晚二叠世的地层记录, 尤其是乐平统、吴家坪阶和长兴阶的含义。

1955年,盛金章带着科考队员住进浙江省长兴县煤山镇一家简陋旅店,他们离开时留下一个新的地质概念——长兴阶。随后,盛金章几次邀请国外学者到长兴共同面壁,但这些国外学者认可煤山剖面为国际海相二叠世的对比提供了主要依据,不作正面结论。

我国科学家决定另辟蹊径。盛金章联合中外学者通过研究总结出,长兴阶是世界上二叠系最年轻的地层单位,其所含古纺锤?带是全球二叠系最高的?带。

杨群表示,该研究成果为争取以中国地名命名的“长兴阶”列入国际年代地层柱创造了条件,并成为国际古生物学界反映中国在?类学及二叠纪生物地层学研究方面的代表。

在盛金章带领研究团队的攻关下,“长兴期”于1989年作为第一个中国起源的年代地层学单位名称,被列入国际地质年代表,受到国际学术界的高度重视。

“无法给结论”

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生活里,盛金章给很多人都留下了“严谨”的印象。

在一次电视台邀请的科学家和中小学生座谈活动中,有一位学生问盛金章恐龙的血是热的还是冷的?“我的研究方向是无脊椎古生物,对属于脊椎古生物的恐龙认识太浅,无法给你们准确的结论。”

盛金章的回答不仅让在场的学生有点意外,也给女儿盛莉莉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告诉《中国科学报》:“事后父亲跟我们说,不能随便糊弄不懂的孩子们,要让他们知道科学家不是万能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是对待科学必须有的态度。”

“‘严’字当头,强调‘认真’。”这是杨群眼中导师盛金章的一贯作风。“他告诫我们在工作上、学术上一定要高标准、严要求,不得有半点马虎了事的意识, 包括对于科学概念的准确理解和科学语言的精确表达等。他时常会为年青研究者逐字逐句的解释科学术语、纠正写作内容。”

杨群记得,盛金章在培养学生的时候看似放手,但背后都安排得非常认真仔细。“盛老师不会直接告诉你做什么或者怎么做,但他会给出一个方向,并会定期开展交流讨论,提出合理的建议。”

如今,杨群在南古所的办公室正是盛金章以前的办公室,老师的言传身教一直影响着他。“1982 年初,我进入南古所学习不久后, 盛老师引导我踏入了后来研究的领域——放射虫古生物学与生物地层学, 这也是盛老师首先在中国开辟的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2017年,年近80岁的周祖仁所著的《华南南盘江地区二叠纪盆地相菊石系列》在《古生物杂志》(Journal of Paleontology)出版。当年,周祖仁回忆道:“盛老师曾说过,‘研究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如今,这份发现和解决问题的乐趣,应该拱手让给比我年轻的人了。”

周祖仁是盛金章的同事,他在进入南古所前做的?科研究与盛金章的方向是一致的。尽管两人在共事的过程中曾有过意见分歧,但盛金章对“能够言之成理的意见都能接受”。“你有什么新的看法,新的想法,他都不排斥的。”周祖仁告诉《中国科学报》,“盛老师是一个虚怀若谷的人,他对人对己十分严格,对于科学问题他从来不含糊,条理清晰。”

不计名和利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盛莉莉似乎没有从自己父亲身上看到太多高大的形象,“父亲对利益看得很淡,不管是金钱方面,还是名誉方面。”

盛莉莉记得当年父亲被推荐报院士的时候,他婉拒过好几次,他的信念是“认真做事、认真做人,不给别人找麻烦。”虽然自己不计名和利,但盛金章很愿意推荐学生和同事去争取一些奖项。

当选院士后,当年内迁到四川的多所学校先后邀请盛金章以校友的身份回校,均被他拒绝了。他的原话是:“我没有在你们学校呆过。”

然而,盛金章并不是很“冷”的一个人。“我出国期间,盛老师还专门到我家看望我的父母。”杨群告诉《中国科学报》,“盛老师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他会记住你家的情况,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又不会让你知道。”

盛金章十分关心年轻人的成长。曾有一位国外的年轻学者对盛金章的研究成果非常感兴趣, 并写信向他索要资料和化石样品。对此,盛金章不仅回信鼓励那位年轻学者, 还托人为其送去参考标本。

后来,很多得到过盛金章培养指导的科技人员,成为他的终生合作者和朋友。学风严谨、道德高尚,是大家对盛金章的一致评价。

1991年5月15日,盛金章在自己70岁生日时曾写诗一首:淡淡平平七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新苗喜看年年绿,万马奔腾蹄不休。

盛金章很喜欢数学家华罗庚生前说过的话:“树老易空,人老易松。科学之道在于实。戒之以空,戒之以松,我愿一辈子从实以终。”这也是盛金章科学人生的真实写照,将毕生献给科学事业,不断追求进步、创造革新,求真务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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