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剑

教育公平，是社会是否坚持公义的试金石。没有教育公平，难有社会正义。美国高校招生丑闻最引人深思的地方在于——在高校的招生制度中，要扼制住财富与特权的咽喉。

美惊爆招生丑闻

2019年3月12日，美国马萨诸塞州联邦法院公诉人起诉50人，指控他们涉嫌以贿赂和欺诈的方式获得美国名校的录取资格。被起诉人大都是知名商人、好莱坞明星和高校知名教练。消息一出，瞬间引爆美国媒体，全美为之震惊。

据报道，在2011年到2018年间，一些富人向一家名为“高校入学顾问”的公司支付了超过2500万美元，用以找人替考、修改分数和贿赂高校官员。该公司负责人辛格也是这起案件的主谋。根据FBI进行的调查，上述50人中，包括了公司负责人、学生家长和高校体育教练。该案涉及的家庭超过750个。

这是美国司法部所起诉的同类案件中最重大的一起。因为牵涉到好莱坞知名演员，更因为该案涉及耶鲁大学、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等美国顶尖高校而备受公众关注。自此，“丑闻”（scandal）一词充斥着美国媒体。

此案东窗事发，源于2018年4月一位名叫托宾的洛杉矶财务主管。警方在调查他的一起毫不相关的案件时，托宾为减罪而说出曾经向耶鲁大学女足教练梅瑞狄斯行贿45万美元以帮助女儿进入耶鲁。当年4月12日，托宾带着录音设备在波士顿一家旅馆去见梅瑞狄斯，后梅瑞狄斯同意与警方合作，供出了幕后主使辛格。由此入手，警方才发现了原来这是一起极为庞大、设计严密的高校录取欺诈案件。

招生黑幕被揭开

除了“丑闻”一词成为媒体的热词，还有“side door”一词也是该事件中被人经常提起的。所谓“side door”为边门，指人不走正门，走的是边门，实际上就是中国人所说的“走后门”。

此次事件并非各个家长单兵作战，而是有组织、有计划、有步骤地在运行。据美司法部调查发现，有一家名为“钥匙”（the Key）的公司，非法把持着可以保证让客户孩子进入精英高校的两个“边门”。一个是专门贿赂高校入学考试公司，可以找人替考，甚至改动分数；一个是贿赂名校的体育教练，让他们出具招收体育特长生的证明，保证使学生可以得到招生办公室在录取时的特殊照顾，但实际上这些学生并未被招收为特长生。

从目前美国司法部公布的数据来看，此次事件有八所名校中枪，涉案金额高达成百上千万美元，11位高校人员收受贿赂，牵连到的学生有45人。

在法庭所提供的文件中，人们看到了更为详细的运作记录。涉及的学校包括南加州大学的4位体育教练，涉案金额将近200万美元，涉及学生20余人；耶鲁大学的1位女足教练，涉案金额120万美元，涉及学生1人；乔治城大学的1位网球教练，涉案金额270万美元，涉及学生至少12人；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1位足球教练，涉案金额50万美元，涉及学生2人；维克森林大学的1位女排教练，涉案金额10万美元，涉及学生1人；斯坦福大学的1位帆船教练，涉案金额27万美元，涉及学生2人；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1位网球教练，涉案金额20万美元，涉及学生1人；圣地亚哥大学1位未透露姓名体育运动队教练，涉案金额11万美元，涉及学生2人。

招生中的黑洞

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德肖维茨指出，这是美国历史上精英大学涉案最臭名昭著的一次。已经宣布参加2020总统大选的民主党人、马萨诸塞州参议员沃伦在评论该案时说，这个案件让人们见识到了拥有财富与权力的人，是如何谋取私利的。

毋庸置疑，招生丑闻一出，很多媒体都将矛头指向美国大学的招生制度。公平地说，美国大学的招生制度有其严格的程序。但其特殊的录取制度则颇具双面性。一方面，如果我们把考生比喻为买方，那么美国的大学招生制度就是卖方市场，它是有利于考生的，因为考生可以报考多所甚至十几所大学。但另一方面，对于美国的顶尖高校来说，因为报考人员扎堆，则又变为了卖方市场。

在我看来，美国高校招生制度一直有两个灰色地带，一是体育特长生，二是巨额捐赠保送。

所谓体育特长生，当然是指考生因为自己所拥有的在体育方面的才能而获得大学的青睐，由此可以取得入学资格。我们在美国不少影视剧中，也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一个高中篮球天才可以被多所美国名校争抢，许以奖学金，或者其他优惠条件，目的就是要吸引这样的优秀人才。

通过此次事件我们看到，体育教练拥有外人难以想象的特权。只要他们出具了某考生在体育方面的特长证明，招生办就能够保证该生被录取。这方面的监管缺失，是导致灰色地带被人利用的主要原因。

所谓巨额捐赠保送，一般是指对高校超过亿万美元之上的大额捐赠，从而可以带有附加条件的录取。美国名校大都是私立高校，需要校友和社会捐赠才能发展。据《纽约时报》透露，在一些顶尖大学，获得捐赠在1000万美元以上者，才会让招生委员会“多看一眼”申请者的材料，由此可见这个巨额捐赠的额度。长期以来，人们对于这种拥有财富者可以依靠巨额捐赠所附加的录取条件而保证子女入读名校，大都持宽容和理解态度。

其实，这也是一种无奈的态度。在资本高度发达的社会，“穷人”好像只能怪自己不够富有。这次事件中人们发现，这些涉案的名人虽然很富有，但也没那么富有，因为他们还没有富有到可以依靠巨额捐赠而让自己的子女获得似乎是“正当”地进入名校的资格。

此次事件告诉人们，巨额捐赠虽然言之有理，出之有据，但其背后的逻辑——有钱就可以获得特权——则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在我看来，招生丑闻让人们看到的两个灰色地带，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两大黑洞。

教育公平不容践踏

此次美国名校招生丑闻之所以让全美为之哗然，世界为之震惊，是因为美国不但是高等教育大国，也是高等教育强国。美国高校声名鹊起于20世纪，其之所以能够迅速崛起并领先于世界，完全得益于其完善的高等教育制度。此次涉及如此众多的美国名校，自然吸引了世界的目光。而美国媒体全方位介入连续报道，FBI迅速采取措施羁押嫌疑人，开展更加深入的调查，暴露了美国高等教育内部所存在的问题也十分严重。

我以为，招生丑闻最引人深思的问题在于，在高校的招生制度中，财富与特权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而无论是财富还是特权，在高等教育领域横冲直撞，最终所践踏的是教育公平。

美国的教育公平不是单纯的教育问题，而是重大的社会问题。它复杂到牵涉种族、历史、文化等方方面面的深层原因。然而无论如何，找到一个有效的办法，遏制财富与特权破坏招生制度都是当务之急。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