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益唐(王之康摄)
被誉为“1号院系”的北京大学数学系,毫无疑问是国内数学教育的一座圣殿。这里走出过张益唐、田刚、张平文等数学大家,而许晨阳、张伟、恽之玮、袁新意、朱歆文等后起之秀也被誉为“北大数学黄金一代”。
然而辉煌难免与争议相伴,包括“黄金一代”在内,北大数学才子们纷纷出走美国的现实,令人遗憾的同时也不免反思。
11月16日,张益唐现身2019未来科学大奖周,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他谈到了中国的数学教育,也谈到了北大数学系和天才们的人生选择。
他相信,属于中国数学人才的“时机”已然到来。
《中国科学报》:包括你在内,北京大学走出了许多数学名家。究竟是北大数学系成就了这些数学家,还是这些有潜力的数学人才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北大?北大在这些数学人才的成长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张益唐:两方面的因素都有,而且是相辅相成的。因为北大的基础、名声和治学精神本身就能吸引这些优秀的年轻人,现在看来,这些人又反过来成就了北大。我的情况稍微特别一点,走了很长一段路以后才获得成功,但是这一代年轻人的路要顺利很多。我相信他们是非常有希望、非常有潜力的一代。
《中国科学报》:这“黄金一代”为什么会如此集中地涌现?
张益唐:历史和科学都是有一定偶然性的。另外这也跟他们的研究方向有关:正好这个时候这个方向也应该有所突破了。从长远来讲,我对北大数学系的年轻人很有信心,相信北大未来会涌现出更多优秀的数学人才。
《中国科学报》:你也提到了,自己的成功之路比较坎坷,但是后起之秀们的道路就平顺很多。这是时代原因还是个人际遇?当今青年学生所处的环境与你当年北大求学的时候相比,有哪些不同呢?
张益唐:我分享一个以前没有讲过的故事。好多年前,北大数学系1978级一个学生干部问丁石孙先生:为什么我们这级还没有出人才?丁先生的回答是“时机还不够”。
那时改革开放刚刚开始,北大的学风非常好,对学生的训练啊什么的,各方面都好,但是整体来讲我们80年代的水平跟国际整体水平相比差距太大了。到现在我都能会想起一批批老师出国以后,看到国外的研究状况,那种急迫的心情。
而“黄金一代”以及更年轻的北大学子,他们在北大读书的时候,北大的水平跟国际相比差距已经不大了。丁先生当年所说的“时机”,如今已经大不相同。
还有一个现象我觉得很好。就是过去整个社会风气比较看重物质,很多聪明的小孩会考虑学数学能不能赚钱。但我能感觉到,至少在比较好的高校里,这种情况正在改变。
《中国科学报》:这些年,你与国内数学界和青少年学子保持着密切的交流,也在北大开设了暑期课。怎么评价北大目前的数学教育现状?
张益唐:我就觉得这帮小孩聪明得不得了,虽然是本科生,水平已经跟研究生差不多了,让我措手不及,这个“种子工程”是很了不起的。
另外,北大有一个很好的传统,就是最好的老师都来给本科生上课,这一点很重要。你别觉得微积分谁都能教,懂的人或许很多,但能教好是很不容易的。现在还有一个北京国际数学研究中心,地址就在北大,这个中心的科学家也有给本科生教课的,这个事情就非常好。
《中国科学报》:对中国数学教育的提升和数学人才的培养有哪些建议?
张益唐:对中国的数学教育如果要提出一般性的建议,那你也知道,只能是空话。我只是希望北大能一步一步、实实在在地去做,然后作为一个榜样带动其他学校也把这块做好。
我们国家的数学教育会自然地提升,我相信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但你要让我出一个新招,照着我说的做,就能迅速提升,这我说不出来。
前几天,我妻子给我看了一篇报道:北大张平文院士说,要“保护”天才,而不是“培养”天才。我非常赞同这个观点。尽管我们都觉得美国数学的基础教育很浅,但依然有些东西值得我们学习。在美国,如果发现一个孩子有数学或是其他天赋,他们会对这些孩子有更高的要求,提供更多的机会和资源,不会埋没他们的天赋。
但我也想,如果在中国办数学天才班等等,会不会每个家长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天才,或者要求自己的孩子做天才?相对而言,美国的父母似乎更容易接受自己的孩子资质平平。这里面多少有一点社会环境的因素在。
《中国科学报》:当你说“一步一步”的时候,就是否决了发展数学教育存在捷径和秘诀?
张益唐:应该是这样,没什么捷径。
《中国科学报》:我们也看到,包括你,也包括“黄金一代”,这些北大培养的数学人才毕业后,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美国。怎么看待这个情况呢?
张益唐:这都是很正常的现象。现在社会更尊重个人的意志,也允许你去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地方。
很多去了美国的人,以后还会回来。连我现在都在考虑,我要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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