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里

【尽管已时隔六十多年，但这座钟楼与这座钟之间存在的力学结构数学难题，迄今仍无人能够破解。】

腊月我行走河北正定，匆忙中参观开元寺，竟追随梁思成和华罗庚两位前辈先生，梦回了大唐盛世。

若简单地从字面上理解，开元寺就是唐代开元年间建造的寺院。唐开元二十六年，唐玄宗曾诏令天下州郡各建造大寺一所，并且以年号名之。

我国如今现存数十座名号“开元”的寺院，其中有四座寺院或寺院残留的主要建筑已跻身为“国保”，亦即定州开元寺（塔）、泉州开元寺、正定开元寺（钟楼及塔）、彬县开元寺（塔）。

开元寺内现存钟楼、须弥塔和法船殿的遗址。坐北面南的法船殿为寺内正殿，正中塑有法船，船上塑有慈航普渡的神像。

正殿的西侧是须弥塔，东侧是钟楼。

我从开元寺南端的中轴线朝北看，约两百米远处的钟楼和须弥塔，呈左右两边对称呼应的格局。寺院这样钟楼和塔的对称呼应，正定开元寺是国内现今唯一保存的实例。

这反映了我国佛教寺院建筑从早期以塔为中心，向着晚期以宝殿为中心的过渡情况。仅存的钟楼和须弥塔，经历风雨飘摇的历史考验，也佐证了唐代寺庙建筑风格。

正定钟楼的始建年代，至今尚未发现有确切而且权威的记载，但专家们从建筑结构用材及制作手法分析，认为当属晚唐遗物，明朝和清朝均进行过修缮。

正定开元寺之所以能如此享誉闻名，在很大程度上，是根据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早年的科学判断，其钟楼的下层部分是唐代遗构。故此开元寺钟楼也就成了如今古建学界公认、全国“四座半”唐代结构中的那半座。

梁思成先生独具慧眼，1933年发表在营造学社汇刊上的《正定古建筑调查纪略》中称，正定开元寺钟楼“上层外部为后世重修，但内部及下层的雄大的斗拱，若说它是唐构，我也不能否认。”而在《中国建筑史》中则描述，钟楼的下层结构建筑时代为金元以前。

正定开元寺能坐拥于今天的声名显赫，梁思成先生功不可没。

1933年春天，梁思成先生冒着兵荒马乱的危险，考察了正定的古建筑。他称钟楼的探究发现成果，是他此行的意外收获。

而“文化大革命”初的1966年，前些年就已受到过批判的梁思成先生，仍然十分记挂关心钟楼的保护。5月16日上午，梁思成急电正定县文物保护研究所，装在钟楼的那一副唐代板门是宝物，务必要把它拆卸下来加以妥善保护，以防完全可能带来的不测。这副我国寺庙“现存最早的板门”，才有幸躲过一劫。

顺着钟楼的北墙，有陡峭的楼梯可直通二楼。二楼为木质结构，四面各有门与四周木栏环台相通，楼的上面既通风透光，又能遮阳避雨，可能正是这样，才保证了铜钟能永不锈蚀、木架可经久不会糟朽。

据相关资料介绍，悬挂于二楼顶上粗大木架上的这口铜钟，钟身并无铭文，但造型古朴而端庄大方，高达2.9米，口径1.56米，厚为15厘米，专家考证为唐代的珍贵遗物。如今已禁止游客攀登台阶上楼，只能站在地面往上仰视铜钟。

最值得称奇的是，正定钟楼的钟与楼浑然一体，重心在钟上，一旦钟落则有可能楼层尽毁。偌大一口铜钟，就这么悬挂在一座似乎其貌不扬的钟楼上，千年而不坠不毁，的确堪称是一道世界奇观。

为解开在正定当地广为流传、开元寺存有的“钟坠楼毁”千载之谜，1952年春天，中国当代数学泰斗华罗庚教授不辞车马劳顿，偕两名外国数学家专程来到正定。

华罗庚先生每日早到晚归，滚落得浑身上下尽是灰尘泥土，整整历时八天，但从几何力学角度出发，最终也没计算出钟楼的受力结构，以及和钟的挂法之间的相应数学关系。

由此华罗庚先生感慨万千地对相关人员说：“这个钟再重一点也不行，再轻一点也不行；这个楼的木质结构、长短粗细、辐射方向再差一点也不行。这样建起来，这样挂上去，恰巧钟的重量就一点也没有了，但它结实得好像打上一个非常奇妙的钉子。”

华罗庚先生还说：这是一道世界建筑史和世界数学史上，至今未被后人算清揭示出来的数学几何力学题。

据悉，尽管已时隔六十多年，这座钟楼与这座钟之间存在的力学结构数学难题，迄今仍无人能够破解。

斗胆援引以上尚未加以严格考证的故事，并非我对华罗庚先生的大不敬，恰恰相反，我对华罗庚先生致力文物遗存研究、亲临现场勘查的科学精神充满了崇敬之情；亦是借此机会抛砖引玉，希望能得到师友们的权威指教，已正传闻中的舆论视听。

钟楼的屋檐四角悬有风铃，和正定县及我国的许多寺庙一样，风铃的铃舌是非常漂亮的四瓣心形。我站在钟楼门前的檐下，仰首拍下了一张风铃的照片。风铃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在晴空里发出悦耳的轻轻呢喃。

在正定开元寺内、开元寺钟楼前，追随梁思成和华罗庚两位大师的足迹，我梦回大唐盛世，着实地穿越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