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一位相熟的出版社编辑向我推荐一本书《吉陵春秋》,名字是记住了,可不知道前面两个字怎么写、是什么意思,“春秋”两个字,又让我想当然地认为是一本与历史有关的书。看到书才知道自己搞错了,这是一本小说,可吉陵是什么?
作家也比较陌生。看介绍,李永平,1947年生于英属婆罗洲沙捞越邦古晋市。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后赴美深造,获美国纽约州立大学比较文学硕士、圣路易华盛顿大学比较文学博士。曾先后任教台湾中山大学、东吴大学、东华大学。《吉陵春秋》入选“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大河尽头》上、下卷分别入选2008年、2010年 《亚洲周刊》十大华文小说。其他作品曾获时报文学推荐奖、联合报小说奖、联合报读书人年度最佳书奖等奖项。
余光中、龙应台都非常推崇《吉陵春秋》,龙应台说:“总算盼到了一本真正好的小说。”
吉陵是李永平杜撰出来的小镇,其原型是他的家乡吗?李永平在回顾自己写这部小说时说:“写作过程中,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以致阴差阳错,这个南洋故事竟变成了一则古老唐山传说。”最后,他才明白,“我笔下的吉陵镇,和居住在镇里的那群‘吉陵人’,他们的生活习俗和语言情感,倒让人联想到清末民初时期,中国南方某省、某县的一个村镇——我这一辈子还不曾回去过的‘唐山’。”
一读就被吸引住了,“见过的人都说她长得好,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那样清纯的美会变成一种诅咒。长笙嫁人时,才十六岁,好像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嫁给那刘老实,开棺材店的。”
书不厚,很快就读完了。惊为天人。这是我读完后的最大感受。当代作家还能写出这样的小说。《吉陵春秋》写的是李永平想象中的中国。通过自己的想象复原了一个中国乡镇,他虽然没到过中国大陆,可让人感觉写的就是中国某南方小镇上,这些个故事曾在中国南方某个小镇上发生过。小说里的人物、情节让人印象深刻,他们或笑或哭,或麻木或说话,老妇、少年,让人透不过气来,但又的的确确是这样的。
一周前,9月22日,李永平去世。这位来自南洋,出生于婆罗洲的作家走了。
李永平的经历颇为奇特。1967年他到台湾,一待就是50年。1976年,他宣誓放弃马来西亚国籍,亦不承认自己是马华作家。李永平出生时,婆罗洲是英国殖民地,他拿的是英国护照。后来因为政治原因,他才成为马来西亚国国民,那时,他已16岁。
李永平称只写婆罗洲,没写过马来半岛。“我对婆罗洲的感情非常深厚啊,我是喝婆罗洲的水,吃婆罗洲的米长大的,不是吃马来半岛的米,喝马来半岛的水长大的,你不能要求我有什么深厚感情,大量描写马来西亚。对吗?那是很简单的道理。”
他的另一部重要小说《大河尽头》,回归到赤道、大日头、苍莽雨林、东方和西方、殖民等浓重的南洋风情。故事从15岁那年夏天说起,少年“永”与荷兰姑妈克莉丝汀娜·房龙小姐——这对刚结识的异国姑侄踏上大河溯源之旅,沿婆罗洲第一大河卡布雅斯河而上,尽头是达雅克人的圣山“峇都帝坂”。姑侄俩一路上见识人性的纯真和黑暗,经历土人部落的夜宴与笙歌,游赏雨林的纯净且原始,在大河中游的新唐,更被迫面对房龙小姐不为人知不堪回首的过去。
著名文学评论家王德威曾评论,1986年李永平推出《吉陵春秋》,糅合了中国乡土风格和南洋异国情调,是他对文字——以及创作身份——的重要实验。上世纪90年代的两本长篇《海东青》《朱鸰漫游仙境》则是向台湾致敬的作品。《大河尽头》里的婆罗洲却是他写作四十多年后才到达的归宿。
出生于婆罗洲、生活在台湾地区,以及他心灵的祖国——中国,所有这些构成了他强烈的个人风格。李永平曾说,他的成长反映了一辈海外华裔文学青年的渴望与怅惘。他曾经迫不及待地离开侨居地,追求中华文化的原乡。
对于李永平的去世,台湾作家骆以军以感伤的文笔写道:“他以不存在的吉陵古镇、沙劳越雨林、大河、光怪陆离的台北,创造了海外离散小说的经典。他的离世,我感到对小说书写这件事,一种身体感的消失、哀伤、迷惘。”(喜平)
《中国科学报》 (2017-09-29 第6版 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