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剑

11月8日，当美国总统选举以唐纳德·特朗普大胜希拉里·克林顿这一出人意料的结果呈现在人们面前时，最感到震惊、悲伤与不知所措的群体莫过于象牙塔中的美国高校师生了。

为此，人们不禁要问：特朗普的当选何以会在美国高校引发如此强烈的震动与不安？时间已经过去两周了，当特朗普当选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美国高校师生究竟是何反应？特朗普为何不受高校师生欢迎？美国高校与特朗普双方对立的焦点究竟何在？校方采取了哪些措施以安抚学生？又采取了何种举措以提前预防即将走马上任的特朗普采取“极端的政策”而对高校师生产生不良的影响？

特朗普当选，美高校很受伤

凡关注此次美国大选的人都不会不注意到，几乎所有美国媒体，乃至于绝大多数的美国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次选举是美国近代历史上最为艰难的选举之一，充分暴露了美国社会以及不同阶层的深度分裂。观察美国高校在此次选举后的状态，或许可以用悲伤、抗议与行动来形容。

当特朗普当选的消息一经证实，美国高校就陷入了一片哗然与哀伤之中。第二天，乃至多日之后，还有不少人在课堂上谈到或者听别人谈到这一话题时不禁为之伤心落泪。有些高校中的教授在第二天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无法正常上课。更多高校的教授则是改变原定的教学计划，开始和同学们一起谈大选及其对未来的影响。特朗普的当选引发一些美国高校教学与秩序出现混乱的说法并不过分。

很多学生认为，特朗普上台后新政策出台可能带来严重的后果。因此，大家组织起来进行了集体抗议，抗议他即将成为美国总统，但更多的是抗议他的一些富有争议的观点和主张。在哈佛大学，选举日后的第二天就有学生以“哈佛反对仇恨”为题进行游行示威。

当然，只喊口号的抗议还是不够的，学生们觉得还应该有明确的主张。为此，一些学生在抗议中要求学校拿出实际举措来保护学生。在选举日后第二周的星期一，有上百位哈佛学生集聚在校园中，要求校方保护那些有可能会受到影响的在校生。正如有些学生所指出的那样，这不是一个政治问题，而是事关人的生存的问题。

不受美国高校欢迎的当选总统

从目前的反应来看，特朗普大概算得上是美国历史上最不受高校师生欢迎的当选总统，或者至少是其中之一。那么，特朗普何以会让美国高校如此哀伤、美国高校为何对他如此排斥呢？一切，都缘起于他在竞选中的表现及其主张。

特朗普的参选下届美国总统始于2015年6月。最开始时，几乎无人看好这位毫无任何政治头脑与政治经验的商业大亨，但他不仅出其不意地战胜了党内的其他选手，还一鼓作气地赢得了整个大选。在这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里，他一路走来，依靠的就是他不断制造的那些引发激烈争议的话题与观点，这些观点和话题既不遵守人们公认的基本社会规范，也不遵从所谓的竞选规则，依靠的仅仅是直面社会矛盾与冲突但又撕裂与分化社会。现在想来，这或许是他的竞选策略，但你必须承认，这一取得了成功的策略，同时也带给了人们更多的不安乃至恐惧。

特朗普让人感到不安与恐惧的原因或许可以用几个关键词来加以总结。

首先，修辞与话语。他在整个竞选演说中所使用的那些修辞与话语，超出了人们通常公认的社会基本规范，使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学者，特别是身在象牙塔中的人们感到极为不适应。比如在获胜之前，他在自己的推特中几乎一直在用Crooked Hillary称呼希拉里。在这里，“crooked”一词可以被翻译为“狡诈的”，但它也是“恶棍一般的”意思；在第二次公开辩论时，他更是公开威胁说，：“（如果我当了总统）你就会被送进监狱”；再比如，他从一开始就把墨西哥人称作是“强奸犯”，还说是他们把毒品和罪恶带到了美国。这些非同一般、充满了仇恨的修辞与话语，虽然可能代表了不少人的观点，但也确实吓倒了很多人，让他们为自己的国家未来有这样一位总统而深感不安与焦虑。

其次，偏见与歧视。如果说修辞与话语仅仅是表明现象的话，那么其背后的深层含义、寓意及其所代表的观点与观念，才更应该被人所关注。正因为如此，人们不仅从特朗普的言辞还从其行为中，找到了他对女性、对有色人种、对同性恋群体等都有偏见与歧视，有些还可能代表着他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他对当今社会所遵从的“政治正确”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而这些，正是让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与高校师生所断然难以接受的。此后，媒体还爆料出他多年前对女性的轻佻乃至下流的话语与态度，更是让许多女性和有正义感的人们感到义愤填膺，迫使他在后来不得不出来道歉以平息人们的愤怒情绪。

再次，政策与法规。在竞选过程中，特朗普高调宣布一旦被选上，他要坚定地推出一系列改变美国现状的政策与法规，从而使美国可以再度辉煌。比如，他要推翻奥巴马的医改方案，美国要退出TPP，要在美国与墨西哥之间建立高墙，要把非法进入美国的人们递解出境等等。这一系列涉及到千千万万人利益的改变现状的政策与法规，才是更令美国人特别是知识界人士的深切关注。而更加令知识分子感到不安的是，除了特朗普这位共和党候选人当选外，美国参众两院共和党也占了多数席位，如此一来，特朗普的未来政策基本不会遭到参众两院的阻拦就会顺利出台，从而对社会的方方面面产生巨大的影响。

实际上，在很多高校校园中，人们早就在普遍抵制特朗普了。早在8月份的时候，哈佛大学的共和党俱乐部就宣布，他们不会支持这位共和党候选人，这在该俱乐部128年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该组织认为特朗普对美国及其制度来说是一种威胁。这种认识代表了很多高校对特朗普的看法。据哈佛校报统计，在受访的本科生中，仅有6%的人表示将会把票投给特朗普，而与此同时，高达87%的哈佛本科生都表示会支持希拉里。

无证学生：

高校与特朗普对立的焦点所在

美国高校此次近乎是集体一致地站在当选总统的对立面，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那些无证学生，即无合法身份或者无合法证明的学生。

所谓“无证学生”，是指那些非法进入美国的学龄儿童。他们一般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带到美国。但因为没有合法身份而被称为无证学生。

奥巴马政府曾在2012年6月宣布实行了一项移民改革计划。该项计划旨在让符合资格的非法移民获得合法身份。这就是“延迟递解项目”（Deferred Action for Childhood Arrivals，DACA），字面翻译应为“童年入境暂缓遣返计划”。

其实，早在这个移民改革计划之前，很多州都专门设计了一些法案（如加州的《加州梦想计划》），以保证这些无证移民能够进入大学，并接受高等教育。很多大学也都有专门的办公室和人员，帮助那些无证移民和无证学生进入大学学习。

我们都知道，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也是一个依靠移民的聪明才智建设起来的国度。然而，特朗普几乎罕见地对移民，特别是对于那些没有合法身份的移民表达厌恶之情。不仅如此，他还表达了一系列的反对移民的强硬观点，包括未来要将这些没有身份的人驱逐出境。这成为了美国高校站在特朗普的对立面，保护学生的焦点之所在。

现在在美国有多少无证身份的移民呢？70多万人！应该说，这对美国来说，是一笔巨大的人才资源宝库。他们已经在美国生根发芽，其中不少人都已经上了大学，正在接受高等教育。在哈佛本科生学院就有大概40位这样的学生。特朗普当选之后，其中一些学生就表达了深深的忧虑之情，担心自己会因为特朗普的政策变更而遭到遣返。

很多人认为，特朗普的当选将会对DACA带来极大的威胁，因此号召学校要作出更大的努力去保护这些学生。

校方积极安抚学生

美国高校，特别是顶尖高校对学生的动态总是能够作出及时而又积极的反应。如此重大的历史事件就在眼前，对大多数学生的心理又产生了如此重大的影响，高校自然明确表态并迅速行动，既安抚学生，又给学生一颗定心丸，这几乎是目前绝大多数高校的通行做法。

11月9日，即特朗普当选的第二天，麻省理工学院的校长瑞福就写信给全体师生员工，表达安抚之意。而在选举结果公布后的第二周，哈佛大学上百位学生在校内游行之际，该校本科生学院的院长库拉纳和负责本科教育的院长哈里斯都与学生直接接触，接受了学生的诉状，并安排了周五双方的详细会谈。

库拉纳院长还走出办公大楼，来到学生抗议的威德纳图书馆台阶前，跟大家见面并发表讲话。讲话中，他表达自己对于事件发展的深切忧虑之情。他特别表达了对于DACA命运的担忧，以及不知道未来哈佛的无证学生还能否继续合法地在美国生活和居住。

也是在选举日后的第二天，布朗大学校长帕克森给全校师生员工发邮件说，在未来的几天乃至几周中，他们会有很多的机会——既有非正式的与朋友见面的场合，也有在课堂上与工作的地方，还有在学术讲座与研讨会上——去了解这次选举的结果对国家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帕克森鼓励大家参与到这些活动与讨论之中，充分利用这样难得的机会去分享自己的观点，去倾听学习，去争论并思考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的各种可能性，它们会怎样去定义未来我们想要生存其中的世界，又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帕克森也身体力行。就在当天晚上，她在学校举行了一次非正式的对话会。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