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新红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12-4-9 8: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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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科幻作家韩松:中国科幻离阿西莫夫还有多远

 
■本报记者 温新红
 
2012年4月6日,世界三大科幻作家之一艾萨克·阿西莫夫去世20周年。早在上世纪阿西莫夫的科幻小说中文版出版后,就有了一大批的拥趸者,他不仅激发了中国科幻小说的创作热情,还成为一代人的记忆。作为世界科幻界的里程碑人物,阿西莫夫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思考?国内科幻作家代表之一韩松说,他本人就是受阿西莫夫的影响走上科幻创作之路,如今阿西莫夫对他的影响不再是小说的情节,更多的是哲学上的思考。
 
阿西莫夫贡献了一系列思想
 
《中国科学报》:作为世界最杰出的三大科幻作家之一,您认为阿西莫夫有什么贡献?
 
韩松:首先,我认为他贡献了一系列的思想,科幻本身有思想试验的特征,阿西莫夫创造了很多想法出来,比如他写“机器人系列”,创造了“机器人学三大法则”、“机器人学”;写“基地系列”,虚构了“心理学史”这门自然科学,即预测历史的方向等,这都开辟了一个时代。
 
他另一个特点是把科学和幻想以及历史融合得非常好,众所周知,他本人除了是科幻作家还是一位科普作家。科幻不是简单地“穿越”一下就可以了,阿西莫夫的科幻有很多科学的内容,物理的、化学的、天文的等。
 
《中国科学报》:阿西莫夫对中国科幻的影响是什么?
 
韩松:阿西莫夫的小说对整个世界影响都很大。例如最著名的“银河帝国三部曲”中,在银河系里创造了一个很大的帝国,帝国的分布、人类的分布,当银河要毁灭时,他又设计了“基地”来挽救这个世界。至今许多科幻作品还有这套模式的影子。
 
同样,很多中国科幻作品都有阿西莫夫的影子。像写机器人题材的基本都受到阿西莫夫影响。最近“80后”科幻作家陈楸帆创作的一篇科幻小说,写了富人家用机器人看护小孩,与阿西莫夫早期的机器人小说很相像,当然陈楸帆小说联系了中国的现实。
 
阿西莫夫对中国科幻作家创作影响也很大,看阿西莫夫的书,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有这种感受,即激发了对宇宙、人类文明发展的向往,一种对未知的探索,还有人与物的复杂关系、人与机器的复杂关系等等,神秘又深奥。它给我的冲击不仅是一个科学命题或者文学命题,而是小说里提出的哲学命题,即关于什么是存在。
 
另外,阿西莫夫的创作方法对后来作者有影响,他很会讲故事,故事波澜起伏,激动人心,他特别善于运用科学元素。
 
《中国科学报》:阿西莫夫的多数科幻小说写于上世纪60年代以前,其中的哲学命题在今天有什么意义?具体来说,对您的小说创作有什么影响?
 
韩松:可以说,阿西莫夫在小说中提出的命题至今仍在探索。
 
以阿西莫夫“机器人系列”为例。机器人到底是机器,还是有人的意识?在阿西莫夫的笔下,机器人是和人一样的存在。有篇小说讲述了机器人看护一个孩子,并有了很深的友谊的故事,早期的机器人还没有那么强的自我意识,但这个小孩对看护他的机器人产生很深的感情。孩子的父母不愿意看到这个情景,就把机器人送到工厂拆掉了。后来机器人重生了,再次见到小孩,小孩扑到机器人身上,机器人把小孩搂在怀里。这种关系不再是物质的,与人一样有感情了。
 
还有一篇小说的主人公苏珊,她有一个新职业,是机器人心理学家。这个就很触动人,机器人怎么会有心理学呢?机器人本来就是一堆电子构成的,但阿西莫夫给予机器人复杂的心理活动,而机器人的心理活动与人不同,是受到人的规则强迫控制。
 
阿西莫夫创造的“机器人三大法则”让机器人的行为更为复杂了,他就此探讨了很多命题,比如机器人能不能撒谎?在什么情况下可以撒谎?机器人为了保护人能不能撒谎?撒谎会不会违反它的定律里的某一条?机器人最终会成为什么样的状态?阿西莫夫以此来反观人类的生命。这很有意思。
 
对我个人而言,除了上述的思考,还有他对文明的看法,阿西莫夫认为文明不论多长,都是一个轮回的、循环的,在漫长的历史里,衰落会从一国转到另一国,经历终结、复苏,通过一些办法去挽救等等。这对我的影响比较大。我的很多题材都在表达文明的衰落、复兴,像我的小说《火星照耀美国》中,若干年后文明中国在兴起,美国则衰落。我的另一部小说《地铁》,表达的是人类文明在走向末日的途中怎么来挽救自己。
 
将小说放在文明的尺度上去考量去叙述,是阿西莫夫给我们这些人带来最大的影响之一, 即把视角放在整个人类的身上。
 
《中国科学报》:这似乎与另一位科幻作家威尔斯的小说不大一样?
 
韩松:我认为他们探讨的命题是一样的,比如关于人类最后的走向问题。但气质上不大一样。阿西莫夫小说中看不到那么强烈的毁灭性的结局,对人类未来前景的看法还是光明的,人与机器的相处的最后结局还是好的,问题都能够解决。威尔斯相对而言在政治上、哲学上都比较悲观。
 
中国科幻缺乏创新
 
《中国科学报》:中国科幻与国外科幻的不同点是什么?
 
韩松:中国科幻与国外科幻还存在差距,最大的差距是不能像阿西莫夫那样提出一个特别新的思想,像“机器人三大法则”提出来后,不仅影响整个世界的科幻创作,还影响现实世界的人的观念,比如日本制定了一个《机器人法》。我们现在创作时用的工具和思想,还是这三大法则。
 
这是西方科幻的特征,他们总是能够提出一个新的、前沿的思想,不断提出新概念。像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提出的观点,人可以扮演上帝的角色,去创造一个生物出来;威尔斯也提出哲学上新的命题,即人与外星的关系是怎么样的,包括时间机器这个概念都很新。
 
像这样的一种创新性的思想,中国的科幻特别缺乏。
 
《中国科学报》:创新性思维也是目前中国科学技术所缺乏的,您认为科幻与科学家、科学技术进展是如何相互影响的?
 
韩松:事实上,许多科学发明都为科幻预言过。西方的科学家、发明家的思想会受到科幻的理念影响,或许最初他们是想象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最后把科幻变成现实,像乔布斯、谷歌等。科幻就应该是有所预言的。阿西莫夫做的多是大的预言,像机器和人的关系,是未来长期会出现的问题。
 
当然,从凡尔纳到阿西莫夫,他们所用的科学元素都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科学的进步。凡尔纳反映了工业化,可能出现的发明、地理大发现等都在他的小说里有表现,即人类要去揭示世界的秘密。
 
同样,阿西莫夫所处的上世纪40年代前后,各种新的发明创造出现,包括航天科技的发展,这影响到他写宇宙探险、宇宙开发,并在此基础上又有新的想象。
 
无疑现代中国特别缺乏这种想象力,科幻是很小的方面,却反映了一个民族的思维模式。
 
《中国科学报》:中国科幻的方向在哪里?
 
韩松:可以先考察一下阿西莫夫的成长环境,是科学教育的氛围,先进的科学文化氛围,在那样的氛围里很自然地会思考人与自然界的关系。美国科幻之所以发达,与他们的思想开放有关,他们的中学、大学教育都是鼓励学生思考的与老师不一样,鼓励辩论,鼓励奇思异想。
 
中国科幻要创新,至少要实现以下几点。一是科学的基础。中国科技与世界有距离,中国科幻作家可以从世界范围去获得信息、吸取营养,但缺乏大的氛围,在心理上、实际操作上会有差距,我们依然不是生活在周围都是科学技术那种大的环境中,因为中国科学技术没有达到一个理想的水平。
 
二是在科学基础上加入创新的概念。现在国内科幻作品题材上重复,如机器人、宇宙旅行等,缺乏真正的更大胆的想象力,还是在阿西莫夫阴影下。
 
三是加强现实的元素,让小说反映时代的变化,时代的焦虑。科学技术时时会给人带来很强烈影响,像互联网、手机,对人们的信息处理过程产生很大的影响,面对这种技术带来的变化,科幻作家就要设计与之相适应的一套人文的内容。阿西莫夫不会硬生生地写科技,更主要是写“关系”,最终还要通过人文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非常重要,今天我们也是这样,在发展科学、经济的同时,一定要有人文的、社会的研究去支撑,这可能是阿西莫夫给我们今天另外一个非常大的启示。
 
《中国科学报》 (2012-04-09 B3 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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