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守一生的天鹅伴侣。图片来源:昵图网
不管怎样,渴望用催产素治愈人类“社会病”的乌托邦幻想,恐怕要破灭了。毕竟,人是更复杂的情感动物。人类情感问题,难道非要寄托于用化学物质解决?
■本报记者 吴昊
2008年,电影《女人不坏》中的女科学家欧泛泛,将自己发明的“费洛蒙”用在了爱情获得上:不管哪个男人闻了这“对”的气味,马上会陷入爱河。
剧情虽然有些无厘头,但人体内确实存在这种具有“诱惑力”的激素,因而引得不少化妆品商趋之若鹜。一款“费洛蒙迷情香水”就曾大行其道,声称使用此香水能让女人魅力永驻。不仅如此,互联网上也出现了类似的喷雾剂产品。
那么,这神奇的“费洛蒙”是何物质?它给人类带来了怎样的“需要感觉”?最初的惊喜过后,它确能解决人类社会中关于爱情、背叛、冷漠、孤独、嫉妒这些情感问题吗?
催产素初印象
其实,“费洛蒙”是几种动物神经激素的功能混合。
如果要真正爱上一个人,大脑中释放的苯基乙胺可能让你“来电”;多巴胺的分泌则传递亢奋、欢愉;去甲肾上腺素产生“怦然心动”;激情退却后,内啡肽提供温馨平静的感受;与之类似,后叶催产素促生长久依恋的感觉。
这些都是神经激素,它们由神经末梢释放到血循环中,用来调整动物的情绪、精神、心理状态等行为。由于激素不可能持久释放,于是,爱情只有90天的言论似乎就有了立足之地。
事实上,被当做“爱情激素”之前,后叶催产素1911年就已经开始在临床使用,用来治疗滞产;1927年,又被用于引产。不过天然来源的催产素数量少且价格昂贵。直到1953年,美国生化学家文森特·杜维尼奥才第一次人工合成了它,并因此获得了1955年的诺贝尔奖。
这种神经调节剂由动物脑垂体后叶分泌,因而又名垂体后叶素。它并不是女人的专利,男女都会分泌。对女性而言,它能在分娩时引发子宫收缩,刺激乳汁分泌;此外,它还能减少人体内肾上腺酮等压力激素的水平,以降低血压。
催产素原本可能会一直波澜不惊地“专业”服务于女性生产,但研究者通过对草原田鼠的一项研究却打破了平静。
这些啮齿目的小家伙和大多动物的“滥情”不一样,它们和配偶厮守终身,是研究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好模型。然而,科学家们对它们“动手脚”后发现,这一切很容易改变。
当研究者把一雌、一雄两只田鼠放在一起,并给前者的脑部注射后叶催产素,它就会很快和对方建立感情关系;而剥夺这只雌田鼠后叶催产素的自然水平后,不管它和对方交配过多少次,都会拒绝对方成为伴侣。
研究者于是推测,后叶催产素可能使人更容易接受其他人的感情。
提升社交能力?
而真正让后叶催产素名声大噪、引起科学家极大兴趣的研究发生在2005年。当年《自然》杂志发表的一篇文章称,研究人员做了一项有趣的实验。实验中,志愿者们模拟一个游戏,将资金投给一些并不算十分让人放心的理财机构。研究人员发现,吸入催产素的志愿者们比吸入安慰剂的志愿者们更愿意投资给这些机构。
在文章发表前的8年中,催产素对人类社交行为的研究一直是一个孤独的领域;文章发表后,感兴趣的科学家们做了很多重复试验,用来测试催产素对人们各种社交能力的影响。
之后很多研究小组发现催产素可以使人更慷慨,能够更好地读懂别人的表情,在争论中能够建设性地和别人沟通,觉察到别人更可信、更有魅力、更平易近人等。
日本岗山大学的研究人员还发现,给脑部注射催产素的小鼠,记忆力远远高于未注射的小鼠。
虽然其过程很复杂,但科学家们还是慢慢了解了催产素调控人们行为分子生化路径和机制, OXTR基因编码的蛋白OXTR,遍布于神经和生殖系统中,是催产素分子的受体。当编码该蛋白基因的DNA序列中某特定位点的A(腺嘌呤)变成G(鸟嘌呤)时,可以让人们更加积极地社交,使人趋向于情绪转移和变得不再孤独。
甚至,研究表明,母亲怀孕时体内催产素多少都很可能直接影响到未来与子女的关系……盛名之下,它更是被戏称为“拥抱激素”(Cuddle Hormone)。
“入药”须谨慎
这些研究结果似乎加深了我们的一种观念,即催产素普遍能对我们社交行为起积极正面的作用。 然而,事情并不是如此绝对。事实上,研究发现,这种促进作用只有在特定的文化中才起作用,而这种文化就是人们有在悲伤时寻求友谊的习惯。
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的Heejung Kim 就发现,在韩国的文化背景中,即使OXTR基因中那个特定位点变成G,催产素也不再有那种积极的功效,或者是收效甚微。
美国纽约西奈山医学院的珍妮弗·巴茨更是为“抱抱激素”、“爱情药水”泼了一盆冷水。
在珍妮弗·巴茨的实验中,31名男性志愿者被随机分为两组:一组给予催产素,另一组被施用安慰剂。用药前后,分别让他们回忆儿时母子之间的感情和关系。3到5周后,这些志愿者被调换,之前用安慰剂的这次用催产素,上次用催产素的这次用安慰剂。
实验结果并未一如既往地将催产素推向积极的高度,反而发现了其具有阴暗的一面:在婴儿期与目前建立亲密依恋关系的人,使用催产素后,记忆中的母亲会变得更加关怀体贴;而从婴儿期与母亲相对冷漠的人,催产素反而加深他那种不好的回忆。
这一结果2010年被发表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杂志上。
而近两年来,其他的研究也让曾经幻想催产素能解决人类情感问题的人颇为尴尬。比利时安特卫普大学的卡罗林·德克勒克研究发现,催产素只对接触到“对”的人起作用:当他接触到较为熟悉的人,那么催产素将让他更擅长交际;但如果是陌生人,催产素将没有任何效果。另外,瑞典的研究者也发现,催产素只能使使用者与本国同胞拉近距离,而对外国人则效果甚微。
除此以外,人们对催产素不同的反应可能与其在血液中的原本的量有关,人们的精神状态也可能与吸入催产素的时间点有关,甚至会和自身OXTR基因的翻译有关……
然而,还是有好事者瞄准了这一市场,部分化妆品就可能添加了这些激素。而互联网上也有“喷雾催产素”销售——部分人购买希望能治好孩子的自闭症。对此,科学家们表示了深深忧虑。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的休·卡特就告诫说,且不说这种喷剂量催产素含量很低达不到治疗效果,关键是没人知道长期使用会给患者带来怎样的影响。
巴茨猜测,催产素的真正作用,或许是触发一个人主动回忆,有意识地寻找与目前想法和感觉一致的证据。
不管怎样,渴望用催产素治愈人类“社会病”的乌托邦幻想,恐怕要破灭了。毕竟,人是更复杂的情感动物。人类情感问题,难道非要寄托于用化学物质解决?
《中国科学报》 (2012-02-18 A2 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