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谟克堂 洪蔚/摄
从北京动物园正门,沿主路西行,过水鸟栖居的湖,可以看见一座红灰相间的砖楼。几十年来,这座小楼,被楼前和两翼的松柏花木半遮半掩,楼前一块“游人止步”的警示牌,使它在过客的眼中,多少有点神秘。
这座楼外表平淡无奇,不土不洋,不现代也不古典,却有着神秘的名字——陆谟克堂。1987年,西城区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立在楼前,昭示着它简朴外观下不一般的历史内涵。
在人们心目中,这座有着法国血统的小楼,见证了中国植物学研究的起点,也是目前仅存的植物学历史性建筑。
从三贝子花园到陆谟克堂
和它的名字一样,陆谟克堂是在古朴与洋气的碰撞间诞生出来的。它与庚子赔款有割不断的联系,并见证了中国科学的发展与壮大。
1928年,与蔡元培在南京设立中央研究院几乎同时,李煜瀛在北京设立了北平研究院。其中生物部下属三个研究所:生理学研究所、动物学研究所、植物学研究所。三所的所址就选在了时称天然博物院的北京动物园。
北京动物园西边一带原有建筑,俗称三贝子花园,包括畅观楼、来远楼、鬯春堂。来远楼的28间房舍就成为新成立的植物学所的办公地,研究室10间,宿舍10间,标本室8间。
植物标本的采集,是植物学研究最重要的工作之一。1929年秋,植物学所尚在筹备期间,第一任所长刘慎谔便亲赴西山、东陵采集标本。到成立的第二年,8间标本室便严重“超容”,先是三所内调配、改造,又得房10间,但很快就再次“超容”。
于是就有了陆谟克堂,这座法国血统的小楼。
陆谟克,现译为拉马克,是18世纪法国生物学家。陆谟克堂的建设经费,部分来自法国庚子赔款的退还部分。
李煜瀛与法国庚赔
1901年根据《辛丑条约》议定,清政府赔偿俄、德、法、英、美、日、意、奥八国及比、荷、西、葡、瑞典和挪威六“受害国”的军费、损失费,本息合计为9.8亿两白银,是为庚子赔款。
不久后,美国便发现有关部门在上报损失时,存在“浮报冒报”的行为。于是,在中国驻美公使梁诚的斡旋下,1908年美国向中国政府正式声明,将美国所得庚子赔款的半数退还给中国,作为资助留美学生之用。
用这笔钱赴美的留学生中,后来出了不少名人,包括胡适、赵元任、竺可桢。清华大学也是用这笔钱建立起来的。
此后,除日本外,各国均以各种形式退还部分庚赔,大多用来发展中国的文化教育事业。
法国的庚赔退还方式颇为复杂,通过“中法文化教育基金会”掌管这笔钱的使用。
这笔钱究竟是怎么争取来的,如今已经没有人了解详情。而从当时北平研究院院长李煜瀛的背景上看,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李煜瀛,清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李鸿藻之子,21岁时随清驻法国公使赴法留学,1906年加入同盟会。由于他留法和领导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经历,此后又把持“中法文化教育基金会”,使他领导的北平研究院,与中央研究院的“英美控”不同,别有一番法兰西风情。植物学所所长刘慎谔,以及北平研究院的很多学者,都有着留法的教育背景。
陆谟克堂建成于1934年,是目前国内已知的唯一 一座法国庚赔建筑,共三层,洋灰铁筋结构,建筑面积共2000平方米,由三所共同使用,三层为植物学所的标本馆。
战乱中的“幸存者”
建成之初,陆谟克堂楼前曾立了一块石碑,碑文记述着陆谟克堂的“出身”。如今石碑已经不复存在,只留有石碑的照片,文字清晰可见。
这座楼的设计者、施工者都是些什么人,已无资料可考。目前正在对该楼进行修缮的施工负责人之一王先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赞叹说:“那个年代能达到这样的施工水平,真是了不起!”“那地面做得太棒了!”
抗战期间,北平研究院迁往昆明,陆谟克堂被日军占领。由于资料缺失,日军当年用这座楼做何用途,楼内物品损失情况,均不得而知。抗战胜利后,植物学所便将陆谟克堂收回。
根据胡宗刚所著《北平研究院植物学研究所史略》,到1949年,建所20年间,植物学所共采集标本15万号,基本在陆谟克堂中管理保存。
1949年北平解放前夕,陆谟克堂、来远楼又被国民党军队占据,标本、设备损失严重。当年,所长刘慎谔曾率全所人员,冒着生命危险,转移标本,将大部分标本保全了下来。
新中国成立后,北平研究院植物学所与静生生物调查所合并,组建中科院植物分类研究所,后更名为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新所所址就设在陆谟克堂。
北平静生生物调查所成立于1928年,由美国庚赔退款资助建成,其原址在北海一带。两所合并后,其旧址成为新成立的中国科学院院部办公地,后因离中南海太近,建筑被拆除。
于是,陆谟克堂成为京内仅存的中国植物学起点的标志性建筑。
“文革”期间,由于“陆谟克堂”这个称谓,有着浓厚的资本主义色彩,遂停止使用。由于建筑位于植物所所区的最北端,人们多称其为“北楼”,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北楼这个称号,还继续延用着,2008年出版的植物所所史中,北楼的称谓依然不时出现。
长门自是无梳洗
在两所合并之初,共有标本33.5万份,随着时间的推移,标本数量的增加,陆谟克堂三楼600平方米的标本馆日渐无法承载,部分标本零散地存放于堂外10处条件简陋的房舍中。
1975年,植物所14位研究人员联名给邓小平以及其他几位国务院副总理写信,要求建设国家植物标本馆大楼。
1984年,1万平方米的新标本馆在香山落成。至此植物所的核心科研、办公地,逐渐向香山转移。
到1995年底,最后留在这里的研究室、实验室,也全部迁出。陆谟克堂遂荒废了下来,只有单位的名牌,还留在这里。
此后,这座楼该如何利用,也颇多周折。1996年到1999年间,曾考虑重新修整,让中科院另一家单位使用,然而,终因楼址深入动物园腹地,往来不便,加上已被确定为文物保护单位,修缮工作受文物保护条例局限,只得继续荒废了下来。
几年前,一位上世纪60年代到植物所工作的老员工,在谈起陆谟克堂时,向记者感叹说:“多好的一个建筑啊,荒废得不像样子。”
重施粉黛,待字闺中
2011年5月下旬,陆谟克堂的修缮工程终于正式开工。工程负责人王先生说,修缮计划从去年11月就开始了,经专家对该楼的状况进行评估后,确定修整内容和计划,上报文物局,今年4月得到文物局的批准。
“对文物进行施工、装修,真是一件为难的事。”王先生指着陆谟克堂已经破败不堪的门窗说,“我们只能更换玻璃,窗框的材料如今已经找不到了,得保留原物。”
内部除了一楼的地面要增加承载力,重新施工外,楼上两层的地面,维持原状,墙面虽然要重新粉刷,但仍要保留“四白落地”的原有风格。由于门窗不符合现代办公对通风、节能的需求,王先生说,计划在原窗户内,再加上一层窗。
工程预计今年7月全部完工,那时陆谟克堂将以它本来的面貌示人。
修整后,这座小楼用来干什么呢?如今,中科院多家单位正在为更好地利用陆谟克堂进行协商。
最终这座法兰西血统的小楼花落谁家,依然是未知数。如今她正重施粉黛,待字闺中。
《科学时报》 (2011-05-28 A4 科学 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