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奖得主有如此接近的本土教育背景,并不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其中有许多值得我们今天深思的地方,比如我们的整个教育,我们的学术研究环境,是否有利于养成一种以求真理、真知为惟一目标的科学精神,以及科学态度、科学习惯?
获2007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是植物学家吴征镒院士和石油化工催化剂专家闵恩泽院士,从简历我们可以看到,吴先生193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生物系,闵先生1946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化工系。
这些年来,获得过这个奖的科学家,大多数都有和他俩有着相似的教育背景。气象学家叶笃正1940年毕业于西南联大,数学家吴文俊1940年毕业于交通大学,固体物理学家黄昆1941年毕业于燕京大学,1944年获西南联大硕士学位,地球环境学家刘东生1942年毕业于西南联合大学地质系,肝脏外科学家吴孟超1949年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医学院。即使另外几个比他们年轻的获奖者,多数也在上世纪40年代受过中学教育。
他们拥有如此接近的本土教育背景,并不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其中有许多值得我们今天深思的地方,比如我们的教育环境、学术研究环境是否有利于养成一种以求真理、真知为惟一目标的科学精神,以及科学态度、科学习惯?为什么专业上有创造力、有大作为的科学家,多数却不是我们这个时代培养出来的?
在这个问号的背后,不能不追问我们的基础教育、大学教育。我关注吴征镒先生有好几年了,在编《过去的中学》一书时,曾收入他回忆中学生活的一篇文章,他说自己从初中起就对植物学发生了兴趣,1931年他考入有名的扬州中学读高中,在这所偏重数理化的名校,他数学学得不错,但他喜欢的是生物学,三位生物老师的名字都留在了他少年的记忆里,学植物学的志向就此确立。地理学家施雅风院士也回忆说,自己从初中到高中就已确立专业方向,他们之后都如愿进入一流的大学,选择了喜欢的专业,施先生读的是浙江大学地理系。
那个时代,不同的学校,无论中小学还是大学,都各有自己的特色与个性,但有一点大致上是相通的,几乎都是教育家在办校,学校除了是一个传承知识的场所,也教会学生求知的方法和途径,更重要的是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习惯,为他们打开认识自然、了解世界、观察社会的窗口;鼓励和激发他们的创造欲,肯定每个人不同的梦想,尊重而不是抹杀他们的个性。
在过去的教育谱系里,不光是名校,就是许许多多普通学校也在相当程度上做到了这些。所以,学校给与莘莘学子的决不只是书本上死的知识,不光是教书同时也是育人,学生不是为考试而存在的,衡量求知结果的也不只是分数,分数不是决定因素,更不是惟一因素。上述这些科学家在本国完成大学或研究生教育后,多数还有在国外攻读博士学位或从事科研的经历,他们的成就与这些教育背景不可分割。
当然,即使有了最好的教育背景,如果没有一个良好的学术环境,也很难在专业上做出重大贡献。二十多年前,1939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外语系的王佐良教授就在《光明日报》发表过一篇《关于学术发展之我见》的文章,提出五点看法,一是要有一个适宜学术发展的环境,一个公平、合理、有活力、有创造性的社会,知识分子才能安身立命其中。有自由探讨的学术空气,人才才能脱颖而出。二是要提倡严谨的学风,要扎扎实实做学问。三是要在重视自然科学的同时,重视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四是要继续开放、继续交流。五是要有世界眼光,又要回顾中国学术传统。
王先生提出的这五条,即使在今天,我们也一点不会感到过时。如果自由探讨的学术空气缺乏,没有一个尊重少数、保护少数的宽容的环境,没有严谨的学风,不遵循基本的科学工作准则,纵容剽窃、抄袭,坑蒙拐骗,一定不会有什么学术创造可言,更不要说什么追求真理了。
□傅国涌(浙江 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