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大学校长轮替现象在媒体上掀起了热烈的讨论，有“谁能当副部级大学校长”的疑问，也有“推行校长职业化，才会有真正的大学精神”的言说。作者不是这些副部级大学的成员，不知这些学校的教师和学生有什么想法，但从自己研究教育理论的角度看，以为大学作为一个专门的教育机构，有自己独特的教育宗旨、价值追求、文化信仰和活动逻辑，最理解这些大学宗旨和教育精神的，莫过于那些在这些大学中工作的教师，因而大学校长的选择或确定，应该体现他们的意愿和要求。借鉴国外一些大学选拔校长的经验，由本校教师、学生和员工代表来选举或委托专门的机构在全国公开招聘校长，应该是最为理想和令人向往的方式。由于这种方式在世界许多国家的公立、私立大学中通行，因而被人们称为“世界大学通例”。

 

显而易见，在我国目前，不仅大学的主导者们还没有作好借鉴这种方式的思想准备，就是国内的高教理论研究者们也没有对借鉴这种方式形成共识。社会可能还会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坚持由“上级”任命大学校长的方式。那么，在坚持由“上级”任命校长的制度下，能否兼顾一下教师和学生的意愿，给我们一个教育家呢？

 

这个教育家，不是由某个行政级别的教育官员换算来的，也不是由某些教育机构运用行政权力分封的，更不是由某些媒体基于各种原因利用话语优势包装出来的，而是教育界及社会各界人士，依据他们的教育成就及建树、在自己内心真诚授予的。在这些教育家身上，人们能够感受到一种文明的生命追求和精神寄托，感受到一种高贵的教育理想和希望，他们是教育精神和品格活的标本和示范。其基本特征如下。

 

他是一个仁者。所谓仁者，仁义之士也。他明白教育是一项“百年树人”的福祉事业，教育者需要有仁义之心和追求文明的理想。文明社会需要由无数的仁人志士来引导建设，而今天的大学生就可能是明天社会中仁人志士的主体。所以，培养学生就是培育具有文明意识的明天的社会。学生的培养，需要具有文明理念和品质的教师，以文明的思想和精神来引导和熏陶。为此，他不会视自己为全知全能的领导者，醉心于操弄行政化的制度来控制教师和学生，而是主动地尊敬教师，善待学生。他到大学就职不是为了所谓的“正厅”或“副部”的行政级别，而是为了建设一所真正的大学，为教师们做一个阻止干扰的保护网，让他们安心宁静地读书、想问题，潜心研究和教学，让宁静致远成为大学文化的显著形态。他可以不是圣人，但品行一定要高洁。他的高洁不是各种宣传材料中真假难辨的溢美之词，而是大学人真切的感觉。他爱教师和学生，如同爱家人和子女……

 

他是一个智者。所谓智者，智慧之士也。他虽然可能不是教育专业的科班出身，但却精通教育的历史和规律，知道中外教育的历史，了解世界教育的现状及发展趋势，他知道当前世界教育的基本内容、价值特征、哲学依据、文化背景，在教育知识方面堪称“内行”。他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教育理想和信念，也有属于自己的处事原则和风格。他知道“大学是研究高深学问的场所”，对于学术问题最有发言权的人，不是这些机构中的行政官员，而是各个专业领域中的学术权威，因而会坚持行政权力是为学术活动服务的定位，不会允许用行政权力抑制学术权力的现象出现。他明白教育自身的原则是本，为社会服务是末。教育只有在保证自己是健康的情况下，才能谈得上为社会服务。他明白教育是一种专业性活动，因而主导教育的逻辑不能是政治的逻辑，也不能是经济的逻辑，不能用政治逻辑或经济逻辑来代替教育逻辑……

 

他是一个识者。所谓识者，见识深刻、高远之人也。他应该是教育理论家，对大学的本质有极其独到的认识。他不仅精通大学理论，而且对教育本质有深刻的体悟，对教育信念有执着的追求。他虽然理解社会现实的客观性，但不会为了遵循现实而牺牲教育原则。他知道教育在表面上是个具有弹性的事业，但在本质上却是一个最具有刚性和不容“杂质”的事业。他会像蔡元培先生一样，明确大学是培养具有高贵品质人才的机构，而不是文凭的制造工厂或职业技术培训中心。他懂得公平和正义是普世性的价值原则，是凝聚全校师生的精神基础。因而在大学的各项活动中，他都会谨慎地维护这个原则……

 

他是一个勇者。所谓勇者，不畏艰险之人也。他热爱教育，以教育事业为终生的精神追求和生命寄托，为了促进教育的真正进步，他甘愿承受社会各个方面的压力和误会，坚持大学中的制度改革和文化建设，为大学奠定文明的价值方向和精神基础。他视教育精神和品格为生命追求和道德原则，忠于教育宗旨而不为世俗所囿，秉持教育精神而不为权势所屈，是教育精神的体现者和实践者，是教育境界和品格的生动体现……

 

历史的经验表明，教育家们可以转任教育部门的官员，但教育官员不能自然地转换成教育家。教育官员如果想要成为教育家，必须进行脱胎换骨式的改变。这种转变是无法在校长的岗位上，通过所谓实践锻炼的方式完成，也无法在各级党校的速成培训中实现的。教育家的出现是与教育的成就相互映衬的。因为有了诸多著名的教育家，所以才会有教育的繁荣和辉煌；教育勃兴和繁荣的时代，也必然是教育环境宽松温暖，教育家思想、追求被尊重和保护的时代，这样的时代也必然会有众多的教育家涌现。我们现在正处在这样的时代，已不缺乏选聘教育家的理论依据和客观条件，所以，真诚地聘请教育家为大学校长，让他们为我国大学拓基铺路、掌舵领航，可以说正当其时。

 

《科学时报》 (2008-12-5 A3 周末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