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成第七号》

■戎止一

第一次看到这幅《构成第七号》，是在蒋勋先生的《写给大家的西方美术史》中。

书中画作很多，不乏庄严华丽、端庄大气的基督教艺术，热情激烈、雄伟壮丽的新古典主义，清新唯美、浪漫朦胧的印象派作品。可偏偏是这幅看起来冲突异常甚至有些迷乱的《构成第七号》，使我在第一眼看到它时便被深深吸引。蒋先生说，“这幅画就像是一支音乐狂想曲”。

画面左下部分散的黑色线条恣意泼洒着，串联着整幅画的色彩。而画布的左右两边似乎又分割成两个部分，左边填充着梦幻而浓郁的乳白色布景，带着天真的颜色，仿佛从未被稀释过的扭曲的月光，在缓慢流动间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童话绘本之中的甜蜜，却又似乎在细细研磨中令人感觉有些起腻；而右半边的色彩则愈加跳脱，笔触轻盈快乐，各种颜色在橙红色的底色上互相穿插，看似胡乱排列着，颤抖着，又似乎在向画面外极速运动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色块与线条相互围绕，粗野地激荡着，四处跳跃着，凛冽而嚣艳，好像不被约束的虹光，弥漫着的美紧紧地抓人眼球。所有带有描述性和联想性的要素通通看不分明了，毫无规律的布置，醉眼的色彩叠加，每一个似乎不确凿的点线面，却又如落地的风一般轻盈地覆盖于眼帘。我只能恍惚猜测哪一个色块是棕黑色的弓箭，哪一个是尾部绚丽的白马或戴着粉色头盔的骑士，哪一个是木板上斑斓的水果，哪一个是闪着昏黄灯光的林中屋——或许我恰巧猜对了其中一二，又或许它们什么都不是，只是画家内心节奏的指尖表达罢了。

绘者瓦西里·康定斯基是一位杰出的抽象艺术先驱，少年时代就对色彩有异乎寻常的感受力和非凡的记忆力。他具有知觉混合的能力，据说可以十分清晰地“听见色彩”。康定斯基相信，在绘画中，色彩具有自主性，能游离于其他视觉描述而自成一体，且色彩与线条还具有象征意义。他曾说：“色彩是琴键，眼睛是锤子，而心灵则是钢琴的琴弦。画家是弹琴的手，弹某个琴键，引发心灵的震颤。”而正是这种看似迷乱、实则旋律十足的音乐之美从画面中喷涌而出，涌进观者的心尖。

看不懂此画的人，会认为它只是一幅普通的虚空，或普通的纵容。我不能说我在这场色彩的博弈中有何胜于常人的感受，甚至没有资格说自己真正读懂了它。我只是觉得，《构成第七号》恰好契合了我此刻内心不经意的点滴丰盛。我有太多的事情渴望去玩去试去尝去闯去爱，恰如这画中疯狂的线条蔓延开来，看似盈盛孤独，却又按照这一个节奏此起彼伏着，在跋涉之余激起心灵有目的的震动，构成了一首神奇的奏鸣曲。所以，与其说我被此画吸引，不如说此画的线条与色块与我的血流和心跳产生了共鸣，二者频率一致，达到了最大的振幅效果。这是一种最诚挚的双向选择，令人无法自拔的选择。

康德说，创作就像不同世界的猛烈碰撞，这种碰撞必定创造出一个崭新的世界，这就是作品。而我也期待着日后自己的心灵能与更多奇妙的作品共鸣，毫不收敛地雕琢自己对于“美”这一音符的认知。